“栾肃,你多虑了。”楚韶曜轻叹。
栾肃抬头,眼神茫然。
楚韶曜语气幽幽:“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把本王当成了那等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作为闺中少女,赵若歆没出过什么远门。除了京畿以外,她只去过两个地方。一个是赵氏一族的老家,海州平阳县郏金村,据说她两岁前是在那里度过的。另一个地方便是邓州,她曾随贺老夫人一起在邓州度过两个夏天。
邓州不是她的祖籍,却算是她的半个故乡。
煜王楚韶曜已经离京半旬有余,他前往的地方,就是邓州。
赵若歆透过包厢的窗棱,向楼下看去。近来的街道放肆比往昔更加繁华热闹,远来的邓州富商们一掷千金,在京畿之中豪置产业。酒楼书肆的生意好了几倍,读书人比从前更喜聚会宴饮,轮船水运过来的墨宝典籍引发一轮又一轮的观赏参膜。
整个京城纸醉金迷、繁华安逸。
当中偶尔也会有人小声地聊起,半旬以前煜王离京闹出的轰天动静。
煜王楚韶曜是前朝太子,身份微妙。纵有陛下宽容大度地予他万分宠爱,可煜王爷还是个没有真正封地的王爷,这辈子都不能随意离京。
这是当初依照祖宗法理商议出的规矩,自古废太子不得善终,能被圈禁荣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让废太子离京就藩,于皇室于朝廷,都是不安定的威胁。
长久以来,煜王爷私下里有没有离开过京城外人不可知。可他真正意义上的公然离京,二十年来就只有过那么一次,五年前击败魏军来犯的那次。
然而就在半旬以前,煜王爷再一次轰轰烈烈地离京了。
去往的地方还是,被疫神娘娘占据着的邓州。
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邓州太守一家在恶疫里丧命了。如今的邓州已经暂时被朝廷放弃,只等着疫神娘娘享用够了离开,再去派人接管。当然谁也不知道疫神娘娘会在邓州逗留多久,按着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经验,短则三五月,长则七八年也都是有的。
朝廷百官已经在陛下的代领下,庄严肃穆地祭拜过疫神娘娘,恳请疫神娘娘尽力逗留得短一些。新晋的永郡王楚席轩更是不顾个人安危,从疫神娘娘嘴里夺回了一大批有识书生和富甲商人。
剩下的邓州诸城,理应用来献给疫神娘娘打牙祭了。
他们这些普通的京畿百姓,能做的也只有吃斋念佛、烧香祷祝,叩求疫神娘娘口下积德,三年五载之后多多饶却邓州。
可就在所有人都默认放弃邓州的时候,煜王楚韶曜破天荒地上朝,自请为邓州太守。陛下斟酌再三,终于不敌煜王百般哀求,于是含泪应允。
根据宫里采办小太监传出来的消息,煜王自请邓州太守的当日,陛下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虽然心疼与沉痛煜王即将面临的凶险,可出于对邓州有救的期待,还是含泪地痛苦吃了三大碗饭。
抱恙多日的头疼风寒也一下子就好了。
更是慷慨地打开库房,赐予了煜王爷整整两车的珍贵药材,外加足足一千两的白银前往疗疫。
对于这点,百姓们不太相信。
陛下怎么会这么抠门呢?一千两白银是多,可对于疗疫而言又干得了什么?只那些邓州来的富商,随随便便就是上千两白银出手了,陛下怎会赏赐如此之少?
后来经过茶楼里有文化说书先生的讲解,百姓们才明白,原来陛下其实也没钱。他们大晋虽然富裕,可国家基本藏富于臣了。皇宫是过得奢靡,可银钱方面当真是不足,金银都被秀才老爷们给攥在手里。
所以陛下的一千两白银,当真不能算少了。
就有人小声地问,可是陛下这两年不是一直在抄大臣的家么?只齐郡王楚席昂的倒台,就牵连出一大批官员被抄家问斩。经邓州一疫,朝廷又抄没了不少涉事京官。这些大臣多年辛劳贪污攒下的家底,难道没有还给皇帝陛下吗?
当然这人的声音太微弱,没人听到他的疑惑,也没人去解答他的疑惑。
百姓们只需要记得,煜王楚韶曜承载着陛下满满的期待与爱意,携带了一大批物资前往邓州去疗疫了即可。
“小姐,”茶楼静谧的包厢里,青桔咬唇,“奴婢总觉得听别人墙角不好,尤其是听读书人的墙角。”
赵若歆淡淡地喝着茶,神态自若:“有什么不好的,既能打探消息,又能解闷儿,一举数得。”
“您若是想打探消息,多去参加姑娘们的诗会就好,何必要躲在这市井之地听墙角呢?”青桔说:“昨天李尚书家的二姑娘还给您下帖子,邀你去赏花咏荷呢,您也不去。”
“她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话虽多却绝口不谈邓州恶疫,我去了能打探到什么消息?”赵若歆说,“况且就连李尚书本人都对邓州一事知之甚少,又可况是他家的二姑娘。这些大人们啊,各个都对恶疫讳莫如深,仿佛只要不提,恶疫就不存在了一样。”
“可这茶楼里书生百姓闲聊出来的消息,早就七拐八拐地经过好几手了,传到这些人耳里,再在这茶楼聊出来,早就失了真。好比刚才楼下穿蓝衣的那人,他居然还说煜王爷离京当日,是陛下亲自出宫将王爷送到了城门口。”
“这哪儿像话呀!”
“当日是明明是小姐你在城门口送得王爷,陛下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
“还有他们说煜王爷离京后,太后娘娘隔三岔五地就要唤小姐进宫。深怕小姐会在煜王爷不在的日子,被安盛侯府给抢了亲去,所以要替煜王爷好好看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