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爷,要奴才服侍您更衣吗?”暖阁内的小太监卞鱼战战兢兢问他,低头高举着栾肃备下的衣裳跪到楚韶曜的轮椅前,紧张得两股战战。
煜王楚韶曜,因双腿残疾最恨他人近身服侍。传闻见过他羸弱身躯和残疾废腿的人,都已经被灭了口。卞鱼今日倒霉,被分到煜王爷的暖阁值守。一向服侍煜王爷贴身事务的煜王府小厮栾肃又奉命提前离开了,临走前将煜王爷的衣裳托付给他,嘱咐他在煜王爷离席后,伺候煜王爷洗漱更换。
卞鱼想,他今日恐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就从来没听说过除了煜王爷的贴身小厮以外,宫里宫外有哪位勇士成功接近煜王爷并且给他换了身衣裳的。何况他卞鱼只是个最底层的倒霉小太监,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勇士。
他好想直接把衣裳交给煜王爷剩下的另一个小厮,让那人去服侍煜王爷更衣。可是看了看,剩下来的那个小厮竟然是符统领。
算了算了,皇宫里的太监和侍卫天然就互相不对付。符统领还在皇宫值守的时候,他就怵符统领怵得慌。如今符统领又成了煞星虬龙煜王爷的贴身下属,他是更加不敢上前搭话了。更别提去请求符统领替了他给煜王爷更衣的活儿了。实在是没这个胆。
卞鱼内心痛楚、面色惨白,头顶高高举着那套黑色镶金丝暗纹的长袍,心中默默下着决心。
就这样吧。
下辈子,我不要再当小太监了。
如果可以,我下辈子想当一个大太监。这样就不会随随便摆就被人给指派到这么危险的丧命工作了。
楚韶曜敲了敲自己毫无知觉的枯槁双腿,又瞥了眼战战兢兢抖成一个筛糠的小太监。
如今废腿不在,且今日饮得并不是北地原沂州进贡的辛辣呛人的烈酒,而是清淡甘甜的梨花酒。以他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再去更那劳什子不必要的衣裳的。他不可能如此的迁就一双废腿,在那废腿里的灵智压根就“不在家”的时候,还要遵守对方潜移默化下制定的规矩。
于是,楚韶曜暴躁地掀了掀眼皮,低哑的嗓音充满了狠厉和阴戾:“更吧!”
卞鱼心室陡颤,他忙不迭地惊恐磕头,跪地求饶:“王爷恕罪,王爷饶命!咦?”小太监抬起头,看到残忍的煜王爷正一脸烦躁地舒展开双臂并延展伸直,口中骂骂咧咧:“不是说要服侍本王更衣吗?更啊!光跪着不动干什么,你倒是起来服侍啊!怎么,难不成还要本王扶你起来?”
“啊,不、不用。奴才这就起来!”卞鱼如梦似幻地说,他从地上爬起来,顶着符统领异常不善的目光,做梦似的替煜王换了身外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伺候煜王爷换衣服的时候,总觉得符统领狠狠盯着他的眼神里,似乎隐隐的含着嫉妒。
一定是错觉。卞鱼心想,符统领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嫉妒我这么一个小太监呢?
恍恍惚惚地替煜王爷换好衣服,又做梦似的伺候煜王爷洗了把脸,然后看着符统领推着煜王爷的轮椅离开了暖阁。卞鱼还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样恍恍惚惚的不踏实。
就这么恍惚中,看着煜王爷消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卞鱼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卞鱼,从此以后就是一个勇士了!
符牛推着楚韶曜离开暖阁,穿过沾鹿殿长长的游廊,准备回府。在游廊拐弯的时候,忽然被太后娘娘给唤住了。
“曜儿!”太后娘娘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像是匆匆赶来,头上鎏金翡翠的步摇流苏还在微微晃动,在清冷空旷的游廊上发出好听的金属声响。
楚韶曜抬眸,看向匆匆赶来的母后。
“你这就回去了吗?”太后娘娘问他。
楚韶曜点了点头。
“那,那你下一次什么时候进宫来看娘亲?”太后娘娘期盼地问道。
“按规制,除夕时所有在京的皇亲国戚要聚在一起守岁贺宴。本王自然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宫。”楚韶曜平淡地说。
“除夕啊。”被儿子冷淡,太后娘娘也不以为意。她露出笑容:“那也很快了,娘亲一定让皇后把守岁宴办得热热闹闹的,让我儿看了喜欢。”
楚韶曜没有答话。
“曜儿,娘今天在水榭里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你不要生娘的气。”太后娘娘犹豫着说,斟酌用词道:“娘不是要你一定要娶王家的姑娘。”她看着楚韶曜的脸色,试探道:“只要我儿中意,哪家的姑娘都可以。”
“你觉得我会中意谁家的姑娘?”楚韶曜扬起头,嘴角挂着恶劣的笑。
太后咬咬牙,摒退左右宫人,语速飞快地说道:“娘听说你待赵家那个庶女格外优厚。可那不过是个家仆后代妾生子,如何能配得上我儿。更何况当初哀家已经命人厚葬奶娘,善待她的家人,我儿并不欠他们什么的。”
“赵家庶女?”楚韶曜远山黛螺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迷茫,他冷笑道:“本王不知道母后又听到了什么有的没的。但本王从不觉得庶出就低人一等,也不觉得家仆后代就是配不上谁了。”
太后仔细观察着楚韶曜的神色,放下了心。旋即又道:“便是赵家嫡女也不行!”
“赵家嫡女?”楚韶曜更加的错愕了。
然而太后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赵家嫡女已经许配给了三皇子,他们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更是皇上亲自做主明媒保纤。你不好再掺和进去的。”
“母后!”楚韶曜怒斥出声:“本王不知你怎么会有这等荒诞想法!”
“曜儿。”太后忽得面露疲惫,她抚着额头,强撑着笑容道:“当年你父皇和虞家的儿女婚约,只是一场戏言,做不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