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有可能真正喜爱的自己的庶姐,且还是隐忍的单相思,赵若歆就觉得内心复杂难言。
宴席还在继续,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月色如欲醉的浓华,丝竹弦乐在殿中的紫顶黄梁间环绕响起,靡软的莺歌燕舞似让人忘记一切烦恼,歌女轻柔的吟唱使人流连忘返,然而楚韶曜却觉得甚是无趣。
所有人都在欢声笑语、举杯换盏,各个脸上溢满热烈幸福的笑脸,互相冠冕堂皇地说着动听悦人的话语,唯有煜王周身自带冷气,一方案畿便自成一个世界,与周遭的喧嚣隔绝开来。
他自带的阴戾暴虐气息,使得无人敢上前与他敬酒,即便是诸位皇子出于礼仪排着队向他祝酒,也都跟受惊的兔子般仪式化地祝完就跑。
明明是他们主动上前,可面上视死如归的神情却仿佛有人按压他们强逼着敬酒。而哆哆嗦嗦地完成敬酒之后的瞬间,更是各个像是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凌1辱,仿佛他们喝下去的不是此次宴会主饮的上等梨花酒,而是什么砒1霜毒药,如此滑稽荒诞。
楚韶曜慵懒地坐在轮椅之上,左手托腮,右手执壶,自饮自酌。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看那些姿容俏丽的歌女翩翩起舞。一双双藕节般柔嫩的白玉手臂在靡靡的丝竹音乐中,不断舞出曼妙变换的优美姿态。
看着如此美景,楚韶曜内心想着:看这些傻逼摇摇晃晃地旋转,还不如看他的废腿歪歪扭扭的写字。
这个念头一出,宴席之上他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楚韶曜虽然耐性差,但对于这些宫廷宴饮多多少少还是可以忍上几个钟头的,以往他最长甚至可以撑到中途下半场的时候才暴怒离席。可今日,宴席才刚刚开始几炷香的时间,楚韶曜便已经不想继续了。
在过去,他都是一个人。
栾肃和其他下属虽然受他信任,却终究是个外人,更是他的下属。在他们面前,楚韶曜无法暴露自己的真实性请与丰富情绪。至于外面那些畏他如虎,或是厌恶憎恨或是谄媚巴结他的其他人,更是不可言诉。
从始至终,他都是孤寂和荒寥的,像是独自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虚无与荒漠之中。
永远都只能无趣地自饮自酌。
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心绪无法为人诉说,外界的喧嚣他又毫无兴致,便始终看什么都是没意思。
没意思。
礼乐没意思,射御没意思,摄政没意思。干什么都没意思,就连呼吸都没意思。
直到他的一双废腿有了灵智。
和栾肃他们再亲近也隔着一层的下属们不同,废腿天然便是属于他的。他们浑然一体、密不可分,是世间最为亲密和无间的存在。
在废腿面前,他可以暂时地泄露情绪放下伪装,而又不用有所顾忌。
他黑白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单调生活,似乎也因为废腿灵智的出现而变得彩色生动。
思及此处,他很想离席寻个人声稀少的宫殿,闲闲和废腿聊会儿天。
他执着乳白色的象牙玉筷,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算是跟这位亲密的老伙计打了声招呼。
良久,没有反应。
楚韶曜墨染的瞳仁倏忽睁大。
蓝黑的天际一弯朦胧月牙云遮雾掩地悬挂在半空,皎洁月光在憧憧殿宇间行走,盈润如银灿灿的一捧水银。毗邻梅苑肆溢的花香稠密地随着夜风吹进沾鹿殿中,交织在歌女重叠婉转的小调里。
楚韶曜唤过栾肃,低头吩咐了两句。
歌女还在凄婉动人的吟唱,煜王府的暗卫首领却已经领命下去,消失在茫茫岑寂的夜色里。
寻找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年龄不知籍贯的虚无缥缈人物,对一般人来讲或许是水底捞月徒劳无功,但对于由先帝一手建立起来的手眼通天煜王府暗卫所来讲,并不是海市蜃楼。
楚韶曜苍白纤长的手指徐徐地叩击着桌面。
这一次,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赵若歆睁开眼,看见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陈姨娘。
陈姨娘一双眸子又红又肿,扶风弱柳的身子摇摇欲坠,正拉着自己的袖子苦苦哀求:
“歆丫头,姨娘求你去跟老夫人说说情,让她老人家免了月丫头的罚跪吧。”
第30章 1+2+3更
煜王府下面有个暗卫所,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不止是煜王府,许多宗室勋贵家里都设有自己的护卫所,属地离京城较远的某些藩王府上甚至还蓄养着规模不小的私军, 就连京城的不少武将功勋和文臣世家,都光明正大地养着百十号人的护卫。
如此这般,更遑论权势滔天的煜王府了。大晋世家豪族的地位都很高,养个把私兵用来看家护院实在正常。
但就连当今圣上,都不知道煜王府的暗卫网究竟到了何等的规模。
世人只以为,煜王府的侍卫队是在煜王十三岁参军以后逐渐建立和完善起来,却不知这份暗网乃是从煜王出生之前就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