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肤白如新剥鲜菱,相貌极为俏丽,身上穿着一件玫瑰紫缎子锦袄,金边琵琶的衣襟上镶满繁密花纹,腰间系一条粉霞锦绶荷叶缎裙,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只可惜乌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神采,即便此刻哭起来,也像是一尊没有生机的傀儡木偶。
方才赵老夫人佯装脚滑的动作细微,殿中无人看出蹊跷。可楚韶曜的座次离赵老夫人站得地方很近,他又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便很容易注意到赵老夫人和“赵府嫡女”之间的小动作。
他分明看到和听到,是老太太先低声提醒这位赵府嫡女请安问好,可赵府嫡女仍然无动于衷之后,赵府老夫人才佯装摔倒的拽了赵府嫡女跌倒,以此掩盖对方的御前失仪。
楚韶曜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他把玩着手中的琥珀酒杯,狭长的桃花眼里波光流转:“这赵府嫡女是越来越傻了。”
赵若歆:……
你等等,你说什么?你以前认识我么就说我傻!
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你才傻!
殿内众人慌做一团,皇后直接站起了身,焦急地朝着摔倒的赵老夫人和“赵若歆”望去。
赵老夫人年岁大了,还是有封号的诰命夫人,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万一在皇宫摔出个什么好歹来传出去倒底会有些不好听。更别说被老夫人猛地压在身下的赵府嫡女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未来皇子妃,并且由于还没有正式嫁进来,某种程度上来讲还要比正儿八经的皇子妃更金贵些。瞧瞧小姑娘,额头上都摔出好大的一个红包。
正乱着呢,就听见一直扶着赵老夫人的绿衣女子又泪水涟涟地大声哭道:“祖母,您没事儿吧?您可不要吓我啊。”
哭得众人心中更是慌乱,附在腿儿上的赵若歆本尊也是担忧不已。
好一会儿,值守的宫女们才将赵老夫人和“赵府嫡女”扶起来。皇后指挥着宫女搬来两张垫了绣彩红蝠软垫的椅子,将赵老夫人和“赵若歆”搀扶着安置在椅子上。赵老夫人揉着肩膀,“赵府嫡女”则像是被吓傻了,顶着额头的红包哗啦啦不甚美观地流着眼泪,眼神无比呆滞。
旁边绿衣的姑娘还在祖母长祖母短的哭着,泪水涟涟,惹人怜惜。
“老太君没事儿吧?”皇后娘娘关切地问道,“还有歆丫头,这一下子摔得可很,要不要喊御医来瞧瞧。”
赵老夫人一把拉过哗啦啦流着眼泪的“赵若歆”,摩挲着她额头鼓起来的红包,接着自然而然地伸手将“赵若歆”的头埋进自己怀里,遮挡住她被撞出红包的脸颊。
“老身无事,各位主子娘娘见笑了。”赵老夫人羞赧地说,摩挲着怀里“赵若歆”的头发:“老身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却还硬要来凑陛下的宴席,扰了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有太后娘娘的兴致。”她俯了俯身子,歉意地道:“老身在这里赔罪了。”
“无碍,老太君身子要紧。”皇帝大度地挥了挥手。
“歆丫头没事儿吧?”太后娘娘问道,“御医呢,喊御医过来过歆丫头和赵老夫人看看。”
“谢过太后娘娘,不用的!”赵老夫人连忙说道,面上洋溢着熨帖的笑容:“四丫头只是有些吓到了,无什么大碍。老身本就不请自来,又无故惊扰了宴席,心里已经是过意不去。若是再为了老身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延请御医,老身真真是无地自容,以后再也不敢进宫来见各位娘娘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太后笑着说道,“行吧,就依了你,不请御医了。”她看向被赵老夫人捂在怀里的“赵若歆”:“歆丫头呢,还在哭呐,怎么都不说话?”
“四丫头脑门儿上摔了个红包。”赵老夫人笑着说道,“她面子薄,额头顶着个大包正羞恼着呢,躲在我怀里不肯让人看见。”
“歆丫头一向爱俏面子薄。”皇后娘娘抿嘴笑道:“这回可得有好些天让她受的了。真不用现下里就请御医来给她看看?”
“回皇后娘娘,歆丫头爱俏,三殿下又在旁边,她不肯露脸呢。”赵老夫人面露无奈,摩挲着“赵若歆”的头:“还是等下回家去后,再请大夫悄悄地给歆丫头看看吧。”
“歆丫头果然臭美!”皇帝抚掌大笑。
满殿哄笑,众人随之附和着吉利话儿。
“祖母,要不还是请御医替您和四妹妹看看吧。”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赵老夫人身边的绿衣姑娘柔柔地说道,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和关切:“家里的大夫到底没有御医的医术高明。若是您今日有个什么好歹,或者四妹妹额头留了疤,我回去该怎么和父亲交待?”
“这位是?”皇后娘娘蹙起了眉。起初看这绿衣姑娘一路小心服侍着赵老夫人的作态,还以为她是赵府的大丫鬟,如今听这一口一个的祖母和四妹妹,看来其实也是位主子?
赵若月连忙屈膝行礼:“臣女是翰林赵府的——”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赵老夫人截住她的话头,伸手慈蔼地将她拉到身边,口中亲昵道:“方才老身摔得急,没来得及和格位主子娘娘介绍,这是老身府里的又一个姑娘。这丫头孝顺,府里那么多庶出姑娘,老身最喜爱她,一刻也离不开她的伺候。这不,这回老身进宫,就把她一道儿带在身边服侍了。”
皇后及后宫各嫔妃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原本看赵老夫人亲自带在身边,还以为是赵府大房的嫡女,没想到只是个庶女,这就没什么需要结交的必要了。
赵若月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她轻轻扯着赵老夫人的衣角,孝顺又担忧地道:“祖母,御医?”
赵老夫人不耐烦的扯出衣角,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一声低沉的讥笑。
“嗤。”
一直旁观看戏的楚韶曜讥笑了一声,嗓音低沉而清冽,在沾鹿殿开阔的大厅里格外的清晰可闻。“堂堂二品官员的府邸,这么缺大夫的么?栾肃。”
“小的在。”身后伫立的栾肃上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