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月听了这话,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深深嵌进掌心。尽管她时常都能在家里见到身为龙子凤孙的楚席轩,可这还是她头一回进到皇宫。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几位大晋最尊贵的人,可大晋最尊贵的几人却在念叨着她嫡妹的名字。
“也好。”赵老夫人拿起一块素娟锦帕,给旁边呆呆傻傻的四孙女儿擦了擦嘴角的糕点碎屑:“老身同你们一起过去。”她收起绢帕,唤赵若月:“三丫头。”
“啊?”赵若月回神。
“过来扶着祖母。”
“是。”赵若月乖巧地低头,敛去眸中的神色。她起身绕到赵老夫人的前面。
楚席轩连忙起身,给赵若月让出空间。赵若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眉顺眼地服侍赵老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
赵老夫人撑着赵若月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后一把将还呆呆坐在位子上机械吃着东西的“赵若歆”拉起来,冷声训斥道:“四丫头,该去请安了!”
“赵若歆”呆头呆脑地站起来,迷茫看着赵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咧嘴笑起来,傻乎乎地拍着手道:“祖母、祖母、嘿嘿、祖母、呱呱。”拍着拍着,一滴晶莹的口涎从她的嘴角缓缓流下,淌近了衣领里。
楚席轩诧异地挑起眉:“歆妹妹?”
赵老夫人又一下子站到他的面前挡住他的视线,顺手抹去“赵若歆”嘴角的口水,钳制住她傻乎乎拍手的动作:“不是给皇上请安么?走吧,三殿下。”
“好的。”楚席轩说,仍然疑惑地探头朝后面的“赵若歆”张望:“老夫人,歆妹妹这是?”
“四丫头前几日连发了几场高烧,今儿烧虽然退了,但是人还不大清醒。”赵老夫人生硬地说,“走吧,咱们去给皇上请安。请完安老身就带四丫头回去。”
楚席轩犹豫地点了点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他不自在地一个人打头走在前面,身后缓慢地跟着赵府三位女眷。年纪轻轻尚未婚娶,便仿佛已经拖家带口挑起万斤重担。
出了席位,赵若月下意识地松开手,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在老夫人身后。不料赵老夫人却冷声训斥道:“好好扶着!你想摔着祖母吗?”
赵若月咬咬牙,只好重新扶住老夫人,继续一路侧着身子,低眉顺眼地托着赵老夫人的手臂侧身行走。
大殿上首,钟四喜附在皇上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随之皇上朝大殿后方望去。顺着皇上的视线,赵若歆看见看见楚席轩起身,领着“自己”过来请安了。
赵若歆默默地捂脸,心跳如鼓,作为腿儿的她此刻特别想从轮椅上蹦起来离开大殿,以此逃避如此尴尬的现场。
没有人再比她更惨了。
不仅要经历社会性死亡,还要亲眼旁观自己的社会性死亡。
太太太尴尬了。
赵若歆心惊胆颤地打量着逐渐走近的“自己”。好在,“她”衣冠整齐、脸庞干净,不张口的话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虽然是一路被赵老夫人牵着手走路有些怪异,但也可以看成是羞怯怕生或者是依赖家中长辈。总得来说,乍看之下还是很有名门贵女那份娴静范儿的。
赵若歆心下稍定。
百无聊赖的楚韶曜正喝着闷酒,就瞥见自己一整天都很亢奋的废腿又开始情绪化地剧烈发起抖来。他也未曾在意,只是唇角轻轻勾起,低声不甚痛痒地训斥道:“镇静一点,别给本王丢人。不就是参加个宫廷宴席么,瞧把你紧张的。”
赵若歆:……我是紧张你的身子么?我是紧张我自己的身子!
“儿臣带歆妹妹来请安!”楚席轩已经开始问安了,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请安问好的清朗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涩,如同每一个情窦初开带着心上人见家长的少年。
话音刚落,赵老夫人慈蔼温和的声音就立刻响了起来:“老身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楚韶曜正低头斟酒,听了这话他执着酒壶的手一顿,他错愕地抬眸望去,而后乐不可支地就笑了起来:“有意思!原来是赵老夫人,本王差点以为老三的未婚妻变成了个老太婆!”
赵若歆:……
赵老夫人仍然笑容可掬,她弯腰朝楚韶曜行了侧身礼,而后重新面向主席的帝后与太后,漫溢的笑脸亲切道:“老身许久未曾见着二位娘娘,心里实在思念地紧。”她掏出绢帕,抹了抹眼角的泪,“前几日老身那早死的先人还托梦,说我赵府能有今日多亏了二位娘娘和陛下的照拂,让老身多多拜谢二位娘娘和陛下。”
“这不,”赵老夫人慈祥地拉过“赵若歆”,口中和蔼道:“今儿见着钟公公来府上接四丫头入宫参宴,老身就厚颜一道儿跟了过来,想着能在宴席上能够亲眼见见二位娘娘,以慰相思。”说罢,隐在袖子里的手不动声色地掐了下“赵若歆”,压低声音道:“四丫头,快给各位陛下和主子娘娘请安!”
然而“赵若歆”置若罔闻,仍然木木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赵老夫人情急之下脚下故意一滑,往后仰去,顺手就带着呆呆傻傻的“赵若歆”跌倒在了地上。大殿顿时慌做一团,连皇后娘娘都被吓得站了起来,生怕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摔出个什么好歹来。而被赵老夫人看似用力压在身下的“赵若歆”,也因为受痛而呆呆傻傻地落下了生理眼泪。
如此一岔,倒是无人在意方才“赵若歆”没有及时行礼问安的细节。
祖母,您受累了!附在楚韶曜腿儿上的赵若歆本尊默默地捂脸。
“有意思。”楚韶曜挑眉。
他看着被赵老夫人压在身下的赵府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