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感踌躇,不知该不该进。若在外面岂不是成了下人?可若进去,又于礼不合。
“你要隔帘和我说话?”怀真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那我可要大点声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珠玉相撞之声,眼前人影一晃,他便已经进来了。
怀真拍了拍身侧,含笑打量着他,语声娇柔婉转,“三郎穿朝服甚是好看,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竟未发觉。”
以前怎么可能见过?
谢珺满腹狐疑,总觉得她眼神狡黠,似有所图,便不敢过去,敛衣跽坐于榻前地毯上,按捺不住喜悦,问道:“陛下真的答应了?”
怀真却不理会,眼神在车厢中转悠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若再宽敞点就好了,这身衣服站着才显得雄姿英发。”
他身上穿的是武官制服,裁剪得体的及膝窄袍外罩着精致华美的绢甲。
不似宽袍大袖的文官朝服,袖口和腰部收拢,显得精干利落,两寸宽的革带勾勒出阳刚健美的腰部线条,配上高筒乌皮靴,尤其适合身材挺拔四肢修长的人。
“那我下去,站着给你瞧?”他灵机一动,竟想临阵脱逃。
怀真忙欠身勾住了他的衣袖,一句话便原形毕露,“那倒不必,我此刻更想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这种话也只有她能坦然自若地说出来,就像日常问候般随意。
“泱泱?”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不是喝酒了?大、大白天说糊涂话。”
她故作认真道:“晚上你会上我的车?”
她说着自榻上起身,腰肢款款一摆,便跪在了他身畔,顺势抱住他手臂道:“方才不是说了嘛,皇兄已经答允了,等过个一年半载就能成婚了。”
“泱泱,此话当真?”他不敢置信,“可陛下并未答应我,说要去问问你的意见。”
“说到这个,我就要问你一句话。”她揽住他的脖颈,质问道:“你为何让容娘拦着我?就那么不想见我?”
“不是,我……”他慌忙辩解道:“我……我是怕你问我藏书楼的名字,我昨儿熬夜了半宿,都没想出来合适的。”
虽然只是借口,但对他来说也不算说谎。
怀真撇了撇嘴道:“当我三岁小孩?起名的事儿不急,等你住进来再说。”
她往前挪了挪,趴在他肩上作委屈状:“你不许骗我,快如实告诉我,为何今天不想见我?是单单今天不想见,还是往后也不想见?”
他心头一软,伸臂揽住了她,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
怀真捧起他的脸,眼中氤氲着泪光,凑过来吻了吻他的面颊,嘴巴一扁,竟突然哭了出来。
谢珺慌了神,忙紧紧抱住她,手忙脚乱地哄着。
可是怀真伤心难耐,缩在他怀里抽噎着哭红了眼睛。
谢珺实在想不出来她为何伤心,也不知道她所说的皇帝允婚是真是假,只得先笨拙地解释,“有些话我当着你面说不出来的,何况你若是在,定然把我想说的都说了,那陛下看不到我的诚意,就不会对我有好印象。他会觉得我是没有担当的人,便不会把你嫁给我。泱泱,我时时刻刻都想见你,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怀真哽咽着道:“若真如此,你出了温德殿为何撒腿就跑?”
他突然就像噎住了,顿了会儿,才讷讷道:“我没有跑,我只是……把事情办砸了,所以一时没脸见你……”
“那你明天后天就有脸了吗?”她不依不饶道。
他不说话,俯身将她抱起来平放到榻上,手臂却不舍得撤出,依旧搂着她。
她侧过头,汹涌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袍袖,灼痛了他手臂上的伤痕,他没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
此刻忽然想起昨夜的经历,只觉得既羞耻又愤怒,他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怎么看他呢?
他再次想起母亲时,心底只有汹涌的恨意。
他皮糙肉厚,倒不惧她那些幼稚的惩戒,他怕的是能让他体无完肤的恶语中伤。
他对谁的话都会本能地起疑,唯独对母亲的话会奉若神明。她说怀真看不上他,只想把他当家奴使唤,他知道不该相信,可心里却惶惶不安。
“泱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枕在他手臂上,抽噎着说不出话。
他忙将她扶起,拍抚着背帮她顺气,然后焦急地等待着答案。
她渐渐缓了过来,抬起的手掌顿了一下,最终没敢去碰他耳后那道疤,也没敢再看他低下头时从衣领下蔓延出的淤痕,而是抚了抚他的脸颊,深情道:“我喜欢三郎这样的男人。”
他料到了,可还是胸中激荡眼眶濡湿,喜不自胜道:“泱泱,谢谢你的赏识,我永远不会辜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