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自武威郡修整后,取道安定郡,后绕过左冯翊,先占领河东郡,再经河东进入弘农郡东北,在渑池止步。
因突厥之前曾在杨昌手中吃过大亏,且损伤数员大将,为了泄愤竟引兵入洛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杨氏经营世代的基业全都毁于一旦,族人更是惨遭屠戮,侥幸逃生者寥寥无几……
而雍伯余军容整肃赏罚分明,一路斩杀贪官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安抚流民,打着替天行道为民做主的旗号,所到之处颇受百姓欢迎,甚至有的地方竟出现箪壶提浆以相迎的盛大场面。
雍州军行军途中吸纳了无数自愿追随的义军,所以一路壮大,势如中天,大有踏平洛阳活捉卫帝的豪气,朝廷哪里敢同他议和?
而突厥与皇帝的外祖杨家结下了血海深仇,议和更是天方夜谭。
迎春殿中,帝后同坐,皆愁容满面,皇后更是悲伤憔悴到不忍直视。
皇子李绗侍立在侧,呆头呆脑,木讷无言,甚至不如身后的鎏金仙鹤衔烛宫灯灵动。
皇后满面悲苦,几不能言。李绗更是畏畏缩缩,参拜过怀真后,便退到原位,盯着脚尖一言不发。
皇帝只得开口,虽到了穷途末路,可到底是天子,即便求人也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
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说教,让怀真明白若叛军攻入洛阳,宗室子弟谁都别想活命。
见她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帝心中忐忑,这才放缓了语气,和声道:“如今洛阳强敌环伺,庆阳崔氏、叛贼李昀和王世宁、雍伯余和突厥,还有个拒不奉诏立场不明的赵王。皇妹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怀真神色淡然道:“朝臣们怎么说?”
皇帝面露怒容,满眼苦恨,“郑宜那个老匹夫,竟提议与李昀谈何,迎他入京,共抗外敌。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倒是不出她所料,的确像郑宜的作风。
奈何在皇帝眼中,帝位重于社稷,所以这样的提议是大逆不道。
“臣妹倒觉得此计一举两得,”怀真平静道:“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还可免去后顾之忧。您想啊,庆阳崔氏背后有王家支持,一旦六皇兄入主洛阳,他们便可和平相处,到时两军齐发崤函,定能将叛军打退。”
皇帝愕然半晌,苦笑道:“若为社稷故,朕这皇位不要也罢!奈何李昀狼子野心,德不配位,只有篡权之心却无安天下之才。届时群龙无首,恐怕只会招致大乱。朕在九泉之下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那么,皇兄有何对策?”她耐着性子道。
皇帝望了眼皇后,皇后神情呆滞,默然无语,他只得望向李绗,奈何李绗低垂着头,压根看不到他的眼神。
“阿绗?”皇帝沉下脸,唤了一声,李绗这才抬起头,诚惶诚恐地望向他,呆问道:“父皇有何吩咐?”
皇帝蹙眉,满脸恨铁不成钢。
李绗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恭恭敬敬地呈到了怀真面前。
暗红烫金封面上有崔氏的印信,怀真心头猛地哆嗦了一下,脸色微微一白,她望了一眼皇帝,吸了口气接过来,硬着头皮一字一句看完了。
“皇妹觉得如何?”皇帝推衣起身,走下玉阶,迫不及待地问道。
怀真心中酸涩,忍着泪意没出声。
皇帝再次追问,她无奈苦笑,依旧没做声。
一直默不吭声的皇后突然起身,厉声喝道:“你早年同他有私,宫中谁人不知?如今国难当头,却又装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样子,你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吗?”
皇帝微惊,回头瞪了眼皇后,沉声道:“闭嘴!”
忙又安抚怀真道:“皇后惨遭家变,悲痛难耐,这才会失态,你莫要同她计较。怀真,朕知道你向来最明事理,应该知道这种时刻该作何打算。庆阳兵强马壮粮草富足,若他们能和朝廷结为一心,共抗雍伯余,那胜利指日可待。”
怀真冷笑着望向他,满心悲愤,银牙暗咬,恨恨道:“你与崔氏早有勾结?当初阻碍我的婚事,便是为了这个吧?”
皇帝面有惭色,并未否认。
“好个崔晏,他怎么……他怎么这般无耻?”怀真恨恨攥着那封信笺,指间金粉簌簌而下,飘坠满地。
她将揉邹的信笺掷到了皇帝面前,像是赌气又像是真的恨之入骨般,瞪着眼睛道:“我去亲手宰了那个狗贼!”
皇帝大惊失色,正欲劝说,她却转身拂袖而去。
“父皇,姑姑……不会真的……”李绗满眼惊惧,怯怯问道。
“她若真能杀了崔晏,届时庆阳必定大乱,对朝廷而言未必是坏事。”皇后笃定道。
“糊涂,”皇帝斥道:“那我们就等着被雍伯余一锅端了吧!”
**
庆阳崔氏的据点原在北地、安定和上郡三地,此前刚趁乱吞并了西河和太原二郡,原本疆域扩充了不少,有笑傲群雄的实力。
奈何雍州大军东进时顺便拿下了大半个安定郡,崔氏损失惨重,这才想到和朝廷休战,共同对抗雍伯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