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胸中激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地品咂着,“葭葭,这名字真不错。你今年几岁了?”
“奴婢刚满十三。”葭葭见她并非传言中那般暴戾无常,暗暗舒了口气。
怀真心中震荡,却不好流露出过分热忱,可又舍不得她离开,想要多看几眼,便指了指素娥道:“跟她学调香吧!”
“现在吗?”素娥纳闷道。
“太晚了,”怀真道:“明天开始吧,现在陪我赏会儿月。”
她不知道葭葭十三岁是什么模样,也像这般纤巧如月我见犹怜吗?三郎待她如何?正胡思乱想之际,恍然听到脚步声,值守的内监匆匆前来,站在阶下禀报,“公主,陛下来了。”
说话间就见一行人提着灯笼遥遥走来,怀真心绪复杂,她不便起身接驾,也不想装模作样,只命周围诸人自行接驾。
她如今尚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前次莫名其妙的和解是因为一时感动,但也只是一时而已。
她始终忘不了秋风中母妃跪在殿前的单薄背影,忘不了她缠绵病榻心如死灰时的模样,也忘不了董家获罪后的惨状……
她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以前一样重叙天伦之乐吗?
可他是帝国的天子呀,这世间有谁斗得过他?卢太妃曾经的箴言又在耳畔响起:臣不与君斗,子不与父争。识时务者为俊杰!
“泱泱,”皇帝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见怀真倚在那里发呆,不由觉得好笑,在她身畔敛衣落座,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在做梦吗?”
怀真回过神来,怔怔望着面前一派慈和的皇帝,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皇帝自袖中摸出帕子,爱怜地帮她拭泪,关切道:“怎么好端端哭了?”
怀真不说话,脚边的葭葭怯怯回道:“日间抱善公主来闹,殿下受惊了,一整天精神都不好。”
皇帝面色微沉,扫了一眼身量娇小的女孩,眉头微蹙道:“大胆,朕可有问你话?”
葭葭吓坏了,慌忙伏跪在地瑟瑟发抖。
怀真心里有些发紧,却佯作不慌不忙的样子,吸了吸鼻子道:“她还小,您吓她作甚?反正一向都是我的错,直接责怪我不就行了。”
这话倒是颇多幽怨,更有几分撒娇的意味,皇帝心中不由微喜,打量着她道:“朕又没说是你的错,何苦往自己身上招揽?”
怀真指了指葭葭,哼道:“那您让她起来呀!”
皇帝不由多看了几眼葭葭,好奇道:“你何曾对下人这般用心了?”
“我……”怀真哑口无言,撇嘴道:“又挑我不是了?”
今时不同往日,皇帝生怕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互呛下去又闹掰,忙抬手令葭葭起来,怀真这才作罢,嘟着嘴伸出了一只胳膊。
皇帝不明所以,顺势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
怀真眼泪汪汪地掀起衣袖,只见皓腕上几大片淤青,在灯光下犹自触目惊心,像是新伤。
皇帝眼皮一跳,隐约明白过来,沉声道:“抱善怎会这般不讲理?”
怀真一言不发,只眼巴巴瞧着他,像是等着他做主。
她看葭葭是我见犹怜,但皇帝看她又何尝不是?小小年纪,却偏要做出一副倔强的模样,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又满心不甘。
以前的怀真哪里会这样?董婕妤出了名的护犊子,谁敢碰她女儿一下?与别人而言轻微的忤逆,对她就是天大的冒犯。
想到已故爱妃,老皇帝心中不由满是惆怅,默默叹了口气,挥手令近身侍候的宫人都退开,这才语重心长道:“这些日子,的确让你受委屈了。好孩子,朕一定会补偿你的。”
怀真见好就收,把头靠在他臂弯里,亲昵地蹭了蹭,眼眸依旧湿漉漉的,像是还有些惶恐。
第16章 .失真“您能不能不要把我嫁出去?”……
“再过个把月,你就十五岁了。”皇帝道:“朕已命人提前为你准备及笄礼了,还有呀,也该开府了。朕帮你选了一处绝佳的位置,朱雀坊春风里最东边,就在建阳门里。等你伤好后出去看看,怎么样?”
一切又和前世接上了,她的宅邸的确在朱雀坊春风里。
“至于抱善嘛,她早已开府,皇后却想让她在身边多留几年,便一直住在长秋宫。既然她不安分,朕便打发她出去吧,郑老相公催问过多次,既然婚事都定了,也该早日嫁过去。”皇帝继续道。
怀真听得心惊肉跳,饶是她早就知道父皇凉薄寡恩,却还是觉得骇然。
这两年他和抱善的父女情深人尽皆知,可一旦对抱善失望,却能狠绝到如此地步?
抱善的未婚夫郑伯言虽是名门之后,但沉迷方术不思进取,所以抱善心中不满,皇后设法将婚期再三延后,甚至想过解除。可天家婚约岂能儿戏?除了一拖再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