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见微知著,睹始知终。她不是圣人,是个失败的平凡之人,所以更要从细微处入手。
方才遇见安然无恙的谢珺,她愈发坚定了心志,这次她不会再和崔晏相恋,也不会同谢珺成婚,更不会与谁生儿育女,要从源头上掐断悲剧的可能性。
‘皇后娘娘驾到!’内监尖锐细的通报声响起,众人忙按品阶分两列站好,怀真自是站在抱善旁边。
抱善似有些惊讶,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露出招牌式的和善微笑。
皇后年逾五旬,为人冷肃不苟言笑,虽容色枯槁但眸中精光不减当年,凤冠华服愣是被她穿出了几分杀伐之气。
礼毕,众人分次落座。
怀真垂目坐于抱善下首,对面是燕王妃,另一边是张容华。
以皇后为首的老一辈开始谈论起元嘉长公主的事迹,说她如何冰雪聪慧贤良淑德,如何知书达理端庄识大体等,张容华进宫得晚,并未见过元嘉,所以听得极为专注。
突厥部落十余年政权更迭三次,元嘉皆凭借智慧和勇气躲过灾祸,并稳坐可贺敦之位,直到此次可汗病故部落大乱,雍州节度使雍伯余趁机周旋,与野心勃勃的叶护达成协议,从而迎回了去国离家多年的长公主。
“妾身听闻那叶护乃是先可汗幼弟,极有可能继承汗位。”燕王妃道:“若他当权,势必会沿袭以往与大卫和亲的传统。元嘉姑姑之所以能回朝,是不是因为……”她说着似有若无地望了眼抱善。
抱善立刻会意,接口道:“王嫂是说,国朝用新的和亲人选交换了元嘉姑姑?”说着不由做出惊恐地样子,紧张地捂住了嘴巴,转头望向怀真,可怜兮兮道:“不会是要在我们姐妹中挑选吧?”
怀真配合她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
可能是多活了几年吧,所以如今很难忍受她们拙劣的演技。就算是想抱团奚落她,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即便她失宠了,墙倒众人推,和番这样的军国大事也轮不到她。因她自认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根本无法胜任。
抱善就更不可能了,她是皇后的亲女儿,派谁也不会派她,真不知道她咋乎什么?
“怀真你别怕,我一定会向父皇求情,让我们姐妹永远不分开。”抱善眨巴着眼睛,用自认为悄悄话的声音说道。
怀真顿时陷入两难,望着抱善‘真挚’的眼神,不知该做出一副白痴样表示感激,还是像以往一样嗤之以鼻。
抱善向来喜欢演姊妹情深的戏码,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善良大度。
她生着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细眉细眼,但鼻子和嘴巴却是圆嘟嘟的,所以笑起来时有种天生的娇憨可爱,属于讨喜的长相。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元嘉长公主到!”怀真不由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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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引颈观望,怀真也好奇地看向了门口。
一行丽人翩翩走了进来,为首女子博带广袖簪钗耀目,裙裾拖地灿如云霞,她步态优雅举止大方,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妩媚的迷人气质,虽没看清脸容,却让怀真心向往之。
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似乎能照亮阴郁冷清的深宫。
怀真正自遐思之时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她这才发现抱善已离座,正和几位王妃在同元嘉长公主相认。
旁边张容华扯了沈美人,也过去凑热闹。怀真环顾四周,见大家的视线都放在元嘉长公主身上,便也没觉得被孤立有多尴尬,待众人退下她在去拜见也不迟。
怀真正自伏在食案上抠案角镶嵌的玳瑁花纹,忽听有人在唤她,抬头就见抱善在朝她招手,众人也都齐齐望着她。
“发什么呆,过来呀,元嘉姑姑找你呢!”抱善故意扯着嗓子,似乎忘了要保持优雅仪态。
怀真忙起身离座,整了整衣袖和披帛,走上前去参拜。
元嘉扶住她手臂,笑吟吟道:“泱泱,你不记得我了?当年我离宫时,你可是抱着我的腿哭花了脸。”
怀真抬起头,讪笑道:“姑姑见笑了。”
她此时才看清元嘉长公的面容,她已不再年轻,皮肤也没有宫妃那般细腻娇嫩,但她的气色很好眼睛很亮,脸上有种令人羡慕的耀眼活力,那是深宫女人身上所稀缺的。
元嘉握了握她的小手,附耳轻声道:“董娘娘的事我才听说,心里十分难过,好孩子,你一定要保重。”
怀真颇为感动,更多的却是意外,董婕妤过世快两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外人的宽慰。
因董家获罪之故,董婕妤的身份变得尴尬起来,若她活着恐怕连名位都要保不住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死后迁葬两次皆因谢珺之故,也算荣辱与共。若她活到谢珺事败,恐怕也难逃一死吧?
“元嘉有功于社稷,陛下不会忘,朝廷亦不会忘。京中新宅落成之前,你就先住在宫里吧!”皇后的声音从凤座上响起。
怀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原位。
元嘉语气谦和道:“娘娘客气了,能为国朝效忠,是臣妹的荣幸,臣妹实在不敢居功。何况臣妹离朝多年,礼数方面未免有些生疏,宫里规矩多,实在不方便,就让臣妹住在驿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