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之中,若论最舒服适宜的居所,当数春和宫景明院。奈何董婕妤福薄命浅,可悲可叹。本宫让人去收拾一番,你过两天就搬去住吧!”皇后道。
怀真下意识地霍然起身,仓皇之间袍袖带翻了案上金杯,‘不可’两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正好对上了皇后森森然的目光,“怀真公主可有意见?”
她瞬间冷静下来,忙将胸中浪潮生生压下,迤迤然一笑,行礼道:“怀真不敢。春和宫闲置已久,是该有一位新主人了,若能与元嘉姑姑为邻,怀真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有意见?”
第5章 .故人入梦泱泱,你为何不等我回来?
以往不是没人打过春和宫的主意,但都遭到怀真的激烈反对,按照抱善的说法,就是她像疯狗一样拼命护着地盘,半点道理都不讲。
怀真听到这些时也只是一笑置之。她不介意别人这样编排,反正她在宫里一天谁也别想鸠占鹊巢。
董婕妤殁后,皇帝开始转换口味,钟爱天真稚嫩的少女。
有位新晋的尹充衣①年方十五,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有心之人的怂恿下,带人去春和宫大闹了一番,扬言不日即将入住,结果自然是被怀真轰走了。但她也明白过来,一个刚上位的小充衣,竟敢如此嚣张,还不是仗着皇帝的恩宠?
果不其然,几天后春风得意的尹充衣又来了。
怀真一面命人悄悄去散布消息,一面将偷偷藏好的灯油泼在庭中廊柱上,站在廊下举火与尹充衣对峙。
尹充衣入宫不久便得圣宠,短短半个月从最末位的舞涓晋升到了七等充衣,难免会招人嫉恨,尤其是入宫二十多年不得宠的宋良人,于是假意与其交好,暗中怂恿撺掇,与其他嫔妃一唱一和,让尹充衣心生妄念,以为自己在后宫是最特殊的,将来或可取代已故董婕妤。
甚至还有会相面的老宫人说她福泽深厚,将来或可晋升昭仪,位同副后。
总之尹充衣心动了,她认为想要取代董婕妤,那就要入主春和宫,何况她是真喜欢优雅闲适恍如仙境般的春和宫。大家都说怀真公主被皇帝厌弃,在后宫没有依靠,所以不足为惧。
于是尹充衣带人浩浩荡荡去了春和宫,刚进宫门就被怀真拦下,两拨人闹得不可开交,怀真扬言宁可将春和宫烧成灰烬也绝不会留给其他人。
尹充衣看到雕花廊柱上滴滴答答的油,又看到两眼通红状若疯癫的怀真,心里其实有些发怵,但周围看热闹的宫人越来越多,想到自己前程不可限量,所以万万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退缩,否则日后怎么服众?
她扑过去要夺怀真手中的火把,两人扭打之中火星飞溅,不慎点燃了飞扬的纱幔,火舌肆意狂舞,瞬间便窜上了淋着灯油的廊柱……
火势虽然凶猛,但因长廊临水且围观者众,所以扑灭的及时,只烧毁了半截廊子,并未损毁到房屋宫舍。
大卫刑律规定:②宫内失火者,徒三年;损失财物多者,以“坐赃”论罪;若延烧至宗庙及宫殿处,当事者绞。
虽是虚惊一场,但皇帝还是大为震怒,怀真自此被夺去出行仪仗,责令移出景明院,迁到宫苑西北角偏僻的望春台。而尹充衣被杖责三十驱逐出宫,其父遭罢官,永不录用。见识了怀真的疯狂行径后,再没人敢打春和宫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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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很开心,梦里都在笑,难得让皇后母女吃瘪。
如今她身边只剩下萧漪澜和四名宫女侍候,萧漪澜是绝对不可信的,姮娘与素娥倒是忠心耿耿,可她们受教于萧漪澜,所以她还不确定她们对她是否有二心。
另外两名粗使宫女无资格近身,说起来并不熟悉。
她舒袖躺在美人榻上,侧头望着阁外帷幄上盘旋的仙鹤祥云纹,思忖着该把她的乳媪秦姑找回来。
望春台临水而建,台上馆阁楼宇错落有致,花木繁盛蓊蓊郁郁,适宜夏天居住。
湘帘低垂,午后的阳光从竹篾间透过,影影绰绰投在榻前空地上,灿银碎金般。偶有凉风习习,吹拂着轻盈的绡縠长袖,如天际的云朵般悠悠然从眼前掠过……
怀真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恍惚中感觉到阁外帘幔微微一动,有人走了进来。周围静的可怕,似乎连玉盘中碎冰融化的声音都听得到。
那人在榻沿坐下,身着群青色常服,领口衬白纱中单,端肃严正。他俯下身来,在她耳畔轻声道:泱泱,我回来了。
原来是三郎,她懒洋洋地抬手推他,满是嫌弃地笑道:“先别闹我,快去更衣,一身的汗臭味。”
“等会儿就去。”他抓过她的手按到枕上,凑过去吻她,用下巴新生的胡茬扎她的脸和脖子。怀真痒得要命,一边求饶一边推拒。
手底下忽然一空,那颗脑袋竟凭空掉落,咕噜噜滚到了榻上。
怀真吓得魂飞魄散,他却从容捡起,抱到胸前望向她问道:泱泱,你为何不等我回来?
她恐惧至极,爬起身夺路便逃,却被他伸臂轻松拦住,她拼命推搡叫喊,陡然惊醒才发觉汗湿重衣,而阁中静悄悄地,只有她激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怀真揉着胀痛的脑袋,起身悄悄往外走去,掀开帘幔时惊醒了坐在外面的姮娘,她揉着眼睛含含糊糊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去榻上睡吧,不用陪我了。”怀真摆了摆手,踩着清凉的地板穿过外间走了出去。
她提着裙角,刚榻上外面台阶,便烫得吸了口气缩了回来。
姮娘提着木屐走上来,侍候她穿上,这才缓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