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个字含了郑重,苍葭含笑,却是问:“之前说南诏的储君有意求娶,不知道现在说到什么章程了?”
楚夫人没料到女儿竟问与她不相干的话,如实回答她,苍葭耐心的听着,待楚夫人说完,方说:“女儿想着,这样的日子没意思。王爷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能做储君的,反倒是南诏国的储君不错,板上钉钉的前程。亲姐姐又是楚王妃,楚王素与三皇子亲近,在京城也不是秘密。这样的身份配楚家的女儿也配得,娘觉得呢?”
楚夫人转了几个弯才明白苍葭话里的意思。你你你的结巴了半晌,还是被苍葭按住了颤抖的手,苍葭的声音又响起来,悠悠然:“那位大爷不是没头没脑去求娶的,其实我想楚家最初也不一定在他眼里。他那样出身求个不得宠的公主也使得,正经侯府嫡女也使得,当然了,女儿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咱们也是一等一的大族了,但说到底,他想求的,是女儿这个人。娘只管把这话带给父亲,王爷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听说近来王爷和圣上于政见上屡有不合,天家哪有真正的父子亲情,别到时候把咱们阖族都搭了进去,为这么个人,不值当。”
可怜楚夫人从前也是个果断的妇人,硬生生被女儿的话吓出一声冷汗来。私相授受四个字转在舌尖转了半天仍说不出口,良久良久方平复下来,看向女儿的目光既怜悯又复杂。怜悯是怜悯她的骨肉遇人不淑,复杂是复杂她的骨肉不守妇道。
苍葭其实实在与楚夫人不熟,也很难设身处地去想她的心情。好在楚夫人今天受的惊吓实在够大,一时也没能细察女儿如今的反常。
苍葭又劝了一阵。楚夫人不知朝中事,但她出身大族,嫁的也是豪族,基本利弊得失还是懂的。雍王如果实在不堪,楚家的确不应该再赔个女儿进去,何况夺嫡之事向来伤筋动骨,细想之下,竟觉女儿说得有理。虽然仍放不下她与外男私相授受之事,却还是应承将她的意思带给她的父祖。
楚夫人并未留在王府用饭,苍葭亲自送她至登车,傍晚的天,夕阳烧了半边。像是新娘的红裳也像是地狱的火海,楚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登车时无意摸到女儿骨瘦如柴的臂膀,怔地滚下泪来。
楚夫人一哭,苍葭也只好跟着哭,还是红霜担心物议,忙来劝道:“太太止哀,娘娘也止哀。母女相见是喜事,王妃和太太实在是太欢喜了,唉,其实我也挺欢喜的。”劝着劝着自己也湿了眼眶。
苍葭便收了泪,细细劝楚夫人一遭,方才罢了。
三皇子妃过来的时候正撞见母女洒泪痛哭这一幕,虽说三皇子与雍王注定不死不休,但不妨碍三皇子妃同情这个嫂嫂。
三皇子府中下人极有眼色,见雍王妃搂着其母悲泣,忙停了车架,问三皇子妃是否这时候上前。三皇子妃摇摇头,直等到楚府的车架远了,方令车夫继续前行。
雍王府今天实在热闹极了。苍葭送走楚夫人,夕阳未落尽,余晖照在人脸上,照久了也发烫。有内监来通传说是三皇子妃请见,苍葭眼一挑,笑令他们请进来。
她的丈夫与爱妾,也该尝尝墙倒众人推的滋味了。
苍葭在王府正院接见三皇子妃。
三皇子妃的肚子尚不显怀,但看其穿着妆扮,已有了几分为母风韵。凡事以素雅舒适为主,连鞋子亦是蜀锦织就,听三皇子妃说,鞋底纳的软极了,踩在脚下只觉得踩了棉花。这样却不足,还要说,这是三皇子亲自监工制作的,只恐她怀孕伤神,故凡事尽心。
苍葭听了这话,眼底却不见一点嫉妒。心机之深令三皇子妃倒吸一口凉气。
苍葭只问了三皇子妃如今的喜忌,令厨房的人过来密密的记了一长串,之后便令他们下去准备晚膳。她手执纨扇,施施然,面容温和沉静,丝毫不像那个传闻里那个被丈夫鄙薄不敬的主角。
“弟妹这时候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她问。
第15章 . 威胁 “怕了?”
从前雍王妃的性格不是这样,三皇子妃记得。雍王妃自在闺中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谈吐行止都很有大家风范,言语委婉而眉眼温柔,平常有什么事也常能与人缓和。大家气度讲究不高声不上脸,她也一直秉持的很好。
三皇子妃与雍王妃不过是寻常妯娌,不多一分亲近也不少一分冷淡,纵如此她也觉得雍王实在不叫个东西,毕竟人虽然各有立场,但人也得讲个公道良心。
雍王最近实在闹的太不像话了。
苍葭还不知道三皇子妃现在正同情她,其实知不知道的也不碍着什么。若在雍王妃的立场上来看三皇子妃绝对是敌非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三皇子妃如今对苍葭来说却是绝对的是友非敌。
该如何让三皇子妃知道她的立场呢?苍葭拿手指叩击桌面,一声一声的有力而铿锵,三皇子妃越发觉得她奇怪,略思索一会将要开口,却又被苍葭抢白。
“如今府里出了这样的丑事,本来我是不想见人的。不过弟妹也不是旁人,说起来咱们还是同一年嫁入皇室,如今看嫂嫂琴瑟和谐岁月静好的,我这日子却是难的人尽皆知,样样都是京里的谈资。说起来楚家也不是什么破落人家,若是不嫁给皇子,嫁个平常些的夫婿或许还能过点知冷知热的日子,那像现在孤衾枕寒,徒增凄凉。”
苍葭絮絮地抱怨了一通,三皇子妃本来就是过来打听雍王府里的景况的,起初还担心雍王妃防着她,哪里晓得得来全不费功夫。
刚诶了一声想劝她,谁承想她的话实在是密,竟又道:“弟妹与我一样都是好出身,从小受着家族的供奉教导,其实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求进不如求稳,本来就已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何苦再走那独木桥,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如今他不过只是个亲王就待我如此,日后若更近一步,恐怕楚家都没了活路。弟妹说是不是呢?”
三皇子妃闻此大惊,半晌你啊我啊的说不出话来。实在是苍葭这段话颠覆了她的认知,望着苍葭那懒散的神情和冷淡的眼神,三皇子妃良久良久方明白一个事实,雍王妃此言,或许是认真的。
三皇子妃内心深处还是怕苍葭诈她,装模作样地劝了她几句,直被苍葭看的讪讪的,那言不由衷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屋子里便安静下来,偏外头鸟雀叫的很,苍葭坐的久了有些腻歪,站起来又去花瓶里折了枝睡莲花,此时的花枝又比之前更委顿了些,紫色的花朵有种颓废的美。苍葭手里拿着花,望向三皇子妃的小腹,她似有所感,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目露警惕。
“弟妹你瞧,你有孩子,有夫君的敬重,有未来也有希望。你有的这些我都没有,所以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我是真的想要他死,就算是不死,我也想要困他一生。弟妹,你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