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作不觉的去看天子的脸色,只见他眉间的沉吟与思索更明显了一些。又道:“也唯有父皇这样的明君,夙兴夜寐的为苍生为百姓,才能让儿臣们在父皇的庇佑下安享盛世太平。”
皇帝对她的吹捧没什么反应,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地,只是唔了声,又勉励了她几句便打发她走了。
苍葭十分恭敬地告退,眼底却是深深笑意。
这父子俩倒是一样审美,真真算是嫡亲父子了。
——
夜,宣政殿。
宣政殿中雍王正与李相吵的不可开交,但今日一反常态的,三皇子竟站在了雍王这边主张我朝与南越开战。
皇帝胸中十分烦闷,概因实在不想听他们再争执下去,十分烦躁地挥挥手弹压了双方,冷淡地说了句此事明日再议。
雍王不能心服。他本是八尺男儿,金尊玉贵长大,幼时读我花开时百花杀,也读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是中宫唯一在世的嫡子,在他的潜意识里,江山总有一日会是他的。
他因此不能接受不战而降的耻辱。
想到这儿,他又一躬身。
“父皇,若是朝中无将,儿臣自愿领军出战。”
靠。楚襄的祖父,国朝正二品标骑将军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什么是朝中无将?你是不把我这老将放在眼里?想起昨日长子的一席话,楚将军再次看向雍王的目光就带了凝重。
因为心中那不为人晓的欲念,陛下现在看这个儿子并不顺眼,淡淡问他:“你是觉得,自己比朝中老将还要稳健了。”
三皇子本来站的略后雍王一步,闻此却先抬起头来,立刻要把圣上这点不喜坐实,朗声道:“父皇明鉴,那南越国也实在欺人太甚,屡次勾结西凉犯我边境,二哥一向勇猛刚直,从前父皇不也赞二哥骑射上佳,日后必有一番作为。西南、西北边陲太平太久了,咱们也隐忍太久了。二哥毕竟是中宫嫡出,若有一嫡皇子领兵边陲,定我军心,定能慰将士慰三军,也好让那些小国明白我朝国威。”
三皇子说的风光霁月,笑起来亦一派潇洒。天子素知这俩兄弟不合,今儿却不知是怎么了,竟一个鼻孔出气,正游移不定,却见楚将军亦出列道:“陛下,国朝的难处老臣晓得,但西南、西北边陲此患甚大,若是次次退让,日后恐生祸端。”
除李相外,剩下的几位阁臣或是想将宝押在雍王身上,或是已被三皇子收买,或是骑墙等着下注两边不站,因此有着两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有楚将军推波助澜,陛下本就不是个强硬的人,由这几人说来说去,虽然心里也觉得儿子与他意见相左不是很爽快,但又真担心那些人打到京里来。一来二去的,竟将出征的事定了个大概。
虽说如此,皇上心里到底不大痛快。
约亥时末,众人议事到夜深,皆散了。
被儿子压了一头的滋味并不那么好受,尤其是等宣政殿空置下来,想起儿子走时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天子父子亲情里总是参杂了许多的防备和算计,于是愈想愈觉得气闷。
他不是个英明的皇帝,也不昏庸。但他能坐上皇帝的宝座其实说到底还是有运气的成分在,他做皇子时就是平庸的,如今做皇帝了,先帝留下的江山外忧内患的,他战战兢兢好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他的儿子却要来质疑他做皇帝的本事。
却偏偏他不能直接反驳儿子的质疑。他不喜欢战事,也厌恶穷兵黩武,但他其实心里也隐隐担忧西南边陲若是一直如此,是不是会像前朝末帝那样连失十二府城,最终国破家亡。
但他又不敢信任朝中武将,武将篡权是自古都有的例子。他性子温文,不一定能钳制住权臣,因此思来想去,若真的要战,只能是派皇子监军合适。
只是……他如今正盛年,就已经要被儿子夺去光芒了吗?
皇上的目光渐冷,几个时辰前那一双琉璃样的眼又再次撞进他心里。
那又如何,朕才是合朝的天子。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
一股莫名的邪火涌上皇帝心头。他召来了心腹近侍。
夜,未央宫。
皇后本来睡的正沉,外头一阵响动终是吵醒了她。她仍没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人略有些怔,还是温嬷嬷苦着一张脸,颤巍巍地唤了声皇后娘娘,才将她从那懵懂的恍惚里拉到现实里来。
温嬷嬷跟了她很多年,见过很多风浪了,怎么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皇后心里莫名觉得乱糟糟的,叫温嬷嬷起来说话,又问她怎么了?
即使到了如今温嬷嬷仍觉得不可置信,只觉得做梦一般,心里觉得十分羞耻难为情,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出口,这来这去了好一通,直至皇后先不耐烦起来。方道:
“是陛下身边的福公公过来了。”
既是陛下身边的近人,这又有什么好慌张的呢。皇后十分不解。
“哦?福公公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温嬷嬷简直一副要哭的模样。
“福公公说,福公公说奉了皇上的令,请,请许氏过去侍君。”
温嬷嬷羞愤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