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张秘书没想到她说话行事竟这样利落,不免更觉此女心机深沉。
“行,这事我来办。”苍葭颔首说了一声多谢。
十一点,她带着莲子和几大包行李,由沈府的车送往了已是被顾渺渺装修好的铺子。
只是还未揭匾。
两层楼的小铺子不是赁下来的,而是直接连楼带地都买下,地段也极好,往来间车水马龙,繁华过耳处,她唇微勾,与莲子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这境况在外人看来实在凄凉,从前跟着沈玉霖,什么绫罗绸缎、玉馈珍馐而不得,即使有心低调,出门也自有声势。如今沦落到宿在铺子里,又为人所弃,怎么瞧怎么令人觉得前途凄茫。
何况这个世道又是这样乱,一个女子孤身开店,身无强援,后无宗族,又有这样的容貌,又曾为人妾室,难保不会遇到什么不愉的事。
所以顾渺渺为什么会死呢,除却那避无可避的伤心,实在是沈玉霖和聂菀菀逼她去死。
但苍葭丝毫不担忧,毕竟,她不是常人。
不必以常人看待她,也不需以常人揣测她。
好在顾渺渺从前装修这铺子时,考虑到掌柜的需长住铺中,厨房、盥洗室、小小的衣帽间和卧房都布置的齐全。她身上有点积蓄,但不算多,好在之前谈好的工厂,厂长的公子是顾渺渺旧交的丈夫,合作关系并不受她与沈玉霖之间的影响,倒可如常。
昨晚躺在沈玉霖身边,不算好眠,下午与莲子将铺子重新收拾一番,又找了做匾的师傅,再扬一扬指尖。
约六点,夕阳西斜,一间名为鸿记成衣铺的铺子便成了型。
莲子十分的震惊。
她站在店门口,问她:“姨娘,你,会做衣服?”
“会啊。”苍葭含笑。莲子不了解顾渺渺的过去,有点觉得不敢想,但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于是又问她:“那姨……顾小姐,咱们招工吗?”
“招,边开边招。”
淡粉色的旗袍镶着淡淡金边,在夕阳的余晖下泛出粼粼微光。那微卷的长发自然而然的垂落下来,眼底的泪痣欲滴,与微微弯起的眼睛勾勒出一副天成的魅惑。
但她不再在乎这样的肉身。
翌日,霞飞路上,一间铺子忽然开业。没有常见的登报、剪彩,甚至门前连个花篮也不曾摆。不过这铺子的布排倒很齐全,摹本缎、宁绸、湖绉等几样传统丝绸,毛葛、双绉、乔其等新型纺织面料,阴丹士林布、海昌布等实惠的棉布以及哔叽、花呢、蕾丝等舶来品一应俱全。
铺子门口摆着的两个假人模特上穿着的旗袍是顾渺渺之前亲手剪裁制作的,苍葭替它们带上了珍珠项链、半面纱的帽子,放在门前供人参观,也不失为一种招揽生意的手段。
一上午几拨人来了又走,都未开张。约莫下午三点左右,一辆雪弗莱牌汽车在鸿记成衣铺门前停下,一位面容枯黄的女人走进来,苍葭本来正在摸料子,见有客人来了,便笑着迎上去。
那女人穿金戴银,一身的珠光宝气。但脸蜡黄,又涂了不合时宜的胭脂和口红,衬得她更加憔悴。
苍葭见是她,微怔了怔。一声何太太还没喊出口,就听她说:“从前见识过顾小姐的手艺,刚来路过偶见顾小姐铺子开张,算是有缘,就来捧你个场吧。”
这是顾渺渺曾结下的善缘。
苍葭于是笑开了,亲自过去扶何太太。虽是善缘,但到底不是朋友,苍葭把她当主顾来待,举手投足间聚是矜持的热情。
第39章 . 主顾 做大做强第一步。
何太太显然也受用, 坐下接过顾渺渺递过来的茶,便环顾起店内陈设来。
她容颜不算惊艳, 气度却佳。举手投足都是高门大户里浸淫出来的端庄优雅。苍葭心知这位太太是过来照拂她生意的,但人情买卖不长久,若想要做大做强,最紧要的还是实力出众。
她又瞧了何太太一眼,心里便有了分寸。宿主本身的天资不会丢,这位何太太约莫三十五岁上下, 可能是天生肤色,也可能是生育后亏空未填,整个脸瞧起来黄黄的, 却偏又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碎花旗袍。
碎花这种样子小姑娘穿是清新,她这个年纪就是小气了。兼之宝蓝色那极高的饱和度越发衬的她脸上无光,脖子上又是同样明亮的祖母绿项链。选色上的富贵和衣服本身的花纹形成一个极不协调的拉扯。
何太太一杯茶饮毕, 便站起来,装模作样地选了一件大红洒金的的料子问她:“我记得你昔日手艺也是不错的,不如为我裁件旗袍?”
苍葭望了何太太一眼,略知她这隐含试探的心思, 却不急着说话, 而是从呢料子那边选了个千鸟格纹样的, 又道:“太太您瞧这料子如何, 太太若信我, 我用这料子替太太裁一件衣服, 如何?若裁出来样子太太不喜欢, 我不收您的费用。”
何太太本就信她的眼光,听她这样说,便慢吞吞地说了声好。苍葭最会察言观色, 眼珠子一转就笑开,难得只见娇俏而不见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