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过黄浦江,又开过法租界,约莫三十分钟,太阳彻底坠了下去,终于在一间舞厅门口停了下来。
百乐门。
里头霓虹歌舞喧嚣。紧跟着沈玉霖之后的另一辆车也停下来,苍葭知道,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这些人浩浩荡荡地往舞厅走去,只是未到大厅里的舞池,却又拐了个弯去了后面一个独立寂静的走廊。
在走廊相迎的人见到他们一行人立刻便迎上来,口称沈先生,又试探性地问他:“敢问身边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不等沈玉霖开口,苍葭便含笑回答那人:“姓顾。”
十分的反客为主,落落大方。
或许她今日实在是给了沈玉霖太多惊喜,那一贯锋利的眉眼此时都带了点冰消雪融的放松。来人将他们带到一个极隐秘的包房,人未进,就先听到一阵喧哗。其中一个男子,嗓音洪亮而张扬:“我倒要看看沈兄接来的是哪个美娇娘。”
而就在苍葭还未认清那声音的主人是谁时,就看到主位身边,坐着一位一身白西装的男子。他本来正端着酒杯独酌,嘴唇因为沾了红酒的缘故,愈艳。却在门开的这一刻,眸光慢吞吞地朝来人望去。
魏知年。
苍葭与他四目交接,不知是该先叹自己背运还是叹这该是场连说书先生都讲不出来的好戏。
第47章 . 抢人 酒量不好。
魏知年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见她。不等喧哗再次爆起来, 他那只拿酒杯的右手便微抬了抬,苍葭亦回过味来, 只一勾唇。
魏知年却又不再看她了。
刚刚那个高声喧哗的男人此时见了来人,惊道:“嫂……小嫂子。”
看来是曾见过顾渺渺的人了。
在坐只七八个男子,场子不大,除魏知年外个个都带了女伴。居于主位的人看上去四十望五十,气场天然,儒雅中的杀气很盛, 应当是个有名的人物。他身边的女子也美,看起来应该有三十好几,身着暗紫色旗袍, 眉间一粒朱砂痣,含着一股典雅之美。
那个叫苍葭小嫂子的是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一脸的横肉下尽显蛮横, 搂着个极年轻的女人,那女人像是不敢得罪他似的,正在为他斟酒。
还有几个,有眼熟的也有不眼熟的, 身边跟着的有良家也有风尘女, 其中有两个一看便知出身不错, 应当是正经的女朋友。
独魏知年, 一身白衣, 自斟自酌, 鹤立鸡群。
这些人有见过顾渺渺的, 也有没见过顾渺渺的。而其中有个女人应当和聂菀菀有些交集,望向她的目光便不掩厌恶。
那一声小嫂子叫下来,就立刻有位戴着眼镜的男士打趣:“沈兄好艳福啊, 倒不知道这位小姐是?”
他长得也还不赖,虽然不是那种逼人的俊美,但应该是出身好的缘故,气质温文,一看就知是个富家子,他身边的女伴亦与他同。
只是言语间让人觉得有点油腻。
“嗨,你竟没见过她?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顾姨太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开口了,听他口音像是个北方人,说话做事都透着股爽快,他身边的女伴是个穿着学生装的女学生,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吃饭。
沈玉霖实在受不了他们这般闹哄哄的乱,揽着苍葭的肩就要引她入座,却见苍葭略顿了顿。沈玉霖不解,正凝眉要问她,却见她转了头对赵非道:“先生,我姓顾,你可以叫我顾小姐。姨太太什么的,是过去了。”
赵非显然没想到这女人这么辣,哈哈一笑,对沈玉霖道:“难怪沈兄守着聂小姐,却还对旧人放不下了。行,顾小姐。”最后一句是说给苍葭听的,至于这声顾小姐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敷衍,她就不去多计较了。
她那较真叫到神采飞扬的样子落在沈玉霖眼中,不过沈玉霖一向心思深,等闲看不出来。
魏知年此时不知道与坐在主位的人说些什么,而那位陪席的,眉间一粒朱砂痣的女子亦笑对魏知年道:“日后多赖魏兄弟了。”
“不敢,我在这儿还得多仰仗江先生和红姐。”
那位江先生显然也对魏知年比较和善,不过他也没忘了在座的众人。见他们寒暄过了,便扬声对沈玉霖道:“玉霖来晚了,当罚。”
“江伯伯说罚,我喝就是。”
沈玉霖一向是爽快,说着就有在旁边伺候的女佣过来倒酒,倒是魏知年的眼睛在苍葭脸上逡了一圈,忽弹了弹杯子,只听叮咚一声脆响。
“许久不见,沈兄。”
那位膀大腰圆的男子听了就起哄道:“玉霖,魏先生这是要和你喝一杯。”
不知道为什么,沈玉霖似乎有些忌惮魏知年,此时方审慎地看了他一眼。先自罚了三杯,又抬起酒杯道:“知年你请。”
魏知年于是也跟着抬了抬酒杯,与沈玉霖凛冽的霸道不同,魏知年身上是一种含蓄的邪气。这种邪气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尤盛,不过在坐这帮人里,十个有九个是手上沾血的,是以魏知年混在他们中间,那邪气倒不那么瞩目,反而是比他们多了层和煦,只是那和煦经不起推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