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听到这人说话,宝昀的目光依旧投到那片纸上:
太后已入笼。
凝眸片刻,他倏地松开手指,纸片瞬间被风带入水中。
那双细长又微吊的眼睛半眯了起来,宝昀将上半身探出船,朝后看了两眼后,不咸不淡地冲红发侍卫摆摆手,“敖敦,你去看看。”
红发侍卫敖敦一言不发,转瞬便跳上桅杆,数息之后从头船直奔尾船。
船队最后方的两条船正在下沉,岸上还有人在打斗。
敖敦站在忙乱搬货的人群中,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双眼紧紧盯住水面,目光狠厉又带了几分笃定。
突然,他猛地转身朝后飞去,同时将背后的长弓解下拿在手中,迅速越过这两条出事的船,他稳稳站在倒数第三艘贡船的舱顶。
那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睛,盯住河面中的一点,蓦地拉开了弦。
潘春依计与白浪分头潜入水底,拆了舱底板钉。
两人水性极好,事成之后白浪按老规矩先突围出去,自己则从反方向撤走,问题不大。
潘春边游边在心里算账:只需拆二十根钉,就能赚一千两,这生意当真是好做的紧!
今日她只是试试水,顺便探出贡船上的兵力,明晚再找时机正式下手。
潘春在心里啧了一声,明晚给她一炷香的功夫,一千两就能到手。
这买卖比运粮可上算多了。
潘春游出去一段距离,头顶喧哗的声音渐渐远去,但在腊月的河水里,水性再好也抗不过严寒。
内力因驱寒消耗大半,潘春觉得有点憋,需要稍微换口气。
岂料她的脸还未完全浮出水面,左肩猛地剧痛,一支暗箭破水而来,瞬间刺进她的左肩。
巨大的推力立刻将她重新推进河底。
敖敦冷眼盯着不远处的水面,只见水下升起一团深红色,慢慢晕开,中箭的那个人也缓缓浮出水面。
脸朝下,背上竖着一只箭羽,正是他刚才射出去的那支。
那人一动不动顺水漂向下游,敖敦双眉不敢放松,迅速从背后抽出另一支箭架在弦上,闭起左眼。
船上侍卫都是鞑靼人,不会游泳,只能全部站在甲板上盯着这具浮尸。
有人忽然抽出腰间弯刀朝那人扔去,黯淡月光下,河中人影随水波晃了一晃,与那柄刀不经意间错过。
这可把水里的潘春吓坏了,险些原地蹦出来。
但多年行走漕河的经验,让她此刻继续冷静地装死漂着。
早在白浪刚才突围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些鞑靼人有蛮力却不会水,再憋上半柱香的气,装具浮尸漂会儿就能脱身了。
只要对方认定自己死了,一不会下水捞尸,二也不会再追下去,兄弟们更安全。
四野寂静,鸦雀无声。
时间慢慢流逝,谁也没有动作。
近圆的月亮射着冷峻的光,照在那浮尸身上,显得生气全无。
敖敦盯着越漂越远的潘春看了很久,怀疑也随着时间的僵持逐渐消散。
这么久不喘气,人必定是死了。
于是,他一直紧闭的左眼缓缓睁开,手中长弓也放下,打算回头船向宝昀复命。
潘春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到了胸口,哪知岸边官道上,一人一马呼啸而来。
马似乎发了狂,三下两下将背上之人甩了下来。
这人跌在岸边没多久,便直奔那浮尸而去,还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赤发侍卫手中的长弓猛地举起,箭再一次放在弦上,一就瞄准了那个要下水捞人的男子。
“潘春!潘春!”梅子渊跌跌撞撞从岸边奔下,大惊失色。
潘春一听见梅子渊的声音头皮都炸了。
此时此刻她敢对天发誓,若不是外敌当前,她一定先掐死梅子渊。
“潘春!”
梅子渊顾不上摔崴的脚,也管不了腊月的河水多么冰寒刺骨,他只想把潘春拉到岸上。
他要救她!
是他让她陷入这般险境,是他让她做了这桩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