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南杲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皇不再来看他,母后也那么难过。
安清函生病了,人渐渐枯瘦下去。
吕七看着小小的他却懂事乖巧的给她煎药、喂药、喂饭,安清函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叫他休瑜,她说本该等他成年后才取字,但她等不到了。
安清函泪如雨下。
安清函去逝,西漠女公子,先帝的茹妃端木茹下的毒。
皇帝来看过一眼,只说了一句厚葬了吧。
帝王之爱,不过如此。
吕七是亲眼见证他是如何宠爱她的,然转眼落入她人怀里,爱情,总是脆弱不堪。
吕七感到温度渐渐变凉了。
年仅六岁的南杲丧母后每天冷衣缩食,陆妍封后,南杲养在她名下,明面上是贤良大度的皇后,背地里时常虐待鞭打南杲。
她的贤良大度体现在从不管皇帝恩宠了谁,只做好了皇后该做的,也因此,先帝的子嗣众多,统共11个皇子,20个公主。
南杲有一个奶娘,是安清函从北月带来的,时常护着他,若不是她,小小的人儿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长大。
整个后宫只有南羽会护着他,若不是她,南杲会在别的皇子公主的欺负下丧命。
他后背布满了鞭痕,奶娘时常给他后背上药,心疼极了,小小的人却从未哭过,只仰着一张笑脸,说不疼,看得奶娘心疼得直落泪。
吕七想到南杲后背恐怖的疤痕,原来是这么来的,近二十年了,那伤痕仍然清晰可辨。
在南杲七岁的时候,陆妍生下了南旭,九岁,被陆妍拿来炼药人。
吕七看着他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不分日夜的被陆妍拿来试毒,看着他几度清醒又几度昏迷,甚至有很多次性命垂危。
她再也忍不住,奔溃了,她好想抱抱他,却从他身上穿过。
她哭得像个傻子,在他的回忆里。
南杲为了活命,自己查看房里的毒书,自己给自己配置毒药,以毒攻毒,这才得以活下来。
先帝从不过问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遭遇了什么,也许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奶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摸到了这个小黑屋,把他救了出来,她联系安清函留下来的北月人,把南杲送出宫去。
陆妍很快就发现了,派人追杀,奶娘为救南杲而死。
她发现这个世界从这个时候起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身为外来之客的她都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危急之际,南杲被一个小姑娘藏了起来,醒来后南杲被北月王,也就是他外公的人接走。
南杲一夜之间如同换了个人,阴冷,淡漠,甚至,嗜杀。
这个世界也开始变得昏暗,寒冷,刮起了雪。
此后的很多年,吕七看到他一点一点培养自己的势力,最后杀进宫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皇帝,他的亲生父亲。
问他为什么不去看母后?为什么明知道她是被人毒害却放任茹妃为非作歹?
他没有质问为什么放任他不管,或许是已经不再期待,不再奢望,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父皇了。
他杀了整个皇室的皇子,只留下了南旭,公主被他用来和亲、安抚下臣。
用残忍的手段杀了端木茹,很快单枪匹马杀到西漠皇宫,西漠皇室差点被他灭尽。
他冷血吗?是的。
他无情吗?也有。
他嗜杀吗?毋庸置疑。
但,吕七终于能够理解他,时刻都会丧命,被追杀,被毒害,被炼成药人。他活着,好像所有人都恨不得他去死。
亲娘死了,唯一对他好的奶娘也为他而死,他的心,早已是千疮百孔啊。
而南羽,那个给过他温暖的人,却是给他下毒的那个人,只因为想让他永远属于她,这是南杲登上皇位后才发现的这件事,从前南杲依着她,顺着她,直到发现真相。
吕七看得断断续续,但大致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如同走马观花一般,这些记忆是一个个的光点,她看着,最多的竟都是他冷漠嗜杀的一面。
可,她不再怕他。
整个回忆世界里,黑暗了近二十年,也下了近二十年的雪。
忽然,回忆世界里出现南杲的脸,笑得很温暖,下一瞬,眸子里乘满了寒冰,直直地盯着她看。
吕七心中一惊,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他,有两个人格!
下一瞬吕七就被弹出他的回忆里。
意识开始回笼,她渐渐掌握身体的控制,感受到有双手在自己的脸上轻抚。
然后,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别哭。”
吕七睁开眼,不知道何时她躺到了床上,在进入他的回忆里时还是坐在床边的。
看到的一幕幕瞬间涌上头,泪腺齐聚,迅速爆发。
她一下子抱住南杲,大声地哭出来。
南杲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个劲儿地哄着她,拍着她的背说不哭了。
然而吕七哭得撕心裂肺,是心疼,更是替他哭出那么多年所遭遇的一切。
吕七最后哭晕了过去,南杲吓坏了,立马传太医。
吕七再次醒来时是第二天早上。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南杲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早。”
吕七愣住了,这模样,和她在里面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个单纯阳光又乖巧的小南杲。
这是,第一人格出现了?
吕七是知道人格分裂的,任何本人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都会造成人格分裂。
虽然这个事情可能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但对本人来说会觉得很严重。人格分裂的本质是分担主人难以接受的现实变化,从而分出个体来陪伴或者分担记忆。
而南杲第二人格的作用就是替第一人格做他不会做的事情,所以,南杲嗜杀,冷漠,甚至没有人情味。
但在吕七出现后,第二人格慢慢发生了改变,变得爱笑,爱捉弄她,偶尔也会温柔地跟她说话。
直到现在,他的第一人格出现了。
很快乾清宫的宫人们也发现了陛下的不同之处,嘴角含着笑意,甚至宫人们行礼他都会说平身,以往从来都不会理会。
吕七也发现了,他变得更温柔,更细致。
看到好看的花朵会摘来送给她,手把手教她写字,给她夹吃的,温柔地跟他说挑食不好而不是强迫她吃蔬菜,晚上时怕她冷给她捂手。
这些事南杲从前也会做,但都是冷着一张脸,也从不解释,好的时候嘴角会勾起一抹坏笑,总要惹得她生气才肯罢休,满满的恶趣味。
现在的南杲有时候像个孩子,粘她粘得十分紧,半步都不离。
吕七还发现他特别容易脸红,于是她经常捉弄他,就想看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模样。
虽然是第一人格,但该有的记忆却还是有的,比如还是和之前一样把她捞过来就亲。
尤其是她捉弄他的时候,他说不过她,恼羞成怒地亲了她,害得她都不敢调戏他了。
晚上还是一样的泡药浴,吕七想着他应该会很好说话,谁知他用很温柔的声音哄着她,最后把人骗进了浴桶里。
吕七疼得厉害,南杲面露心疼,一直哄着她,说别哭,我心疼。
这种话换做以往的他从来都不会说,当然,在欺负她这件事情上两个人格都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现在的他十分温柔,最让她难为情的是,他居然还问她,我能不能亲你。
这让她怎么回答??
完全没理解这个人格的脑子构造怎么就是这样的,南杲没得到回答,也不管她是否答应又亲了上去。
吕七又呆了,合着他是先礼后兵?
格外温柔的南杲让吕七十分沉沦,很快就动情。两人差点没忍住把事情给办了,南杲忍得很辛苦,还没等结束就冲出浴桶下了水池,泡了很久的凉水。
吕七看着他,脸爆红起来,尤其他还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活像她是个吃干抹净然后不认账的登徒子。
吕七缩成个鹌鹑看都不敢看他,就连药浴的痛楚好像都没那么难以忍受。
吕七药浴后半点力气也无,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人还清醒着,看着南杲把她抱出浴桶,帮她沐浴,不顾吕七的反对把人剥了个精光,这下子她是完全懵逼了,难道以前在她昏迷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帮她洗澡的?
天爷啊,这不就等同于自己被他看光不说还被他么完了?
吕七又想到两人近几天来所做的事,甚至有一次他差点就进去了。这么一想,好像帮她洗澡也不是最过分的,关键在于吕七竟然也没有很愤怒,甚至于还觉得若是他想,她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两人该做的都做了。
身为现代人,她虽然有些保守,但她觉得和他在一起也是愿意的,她想,她可能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南杲霸道地抱着她,一脸委屈地说冷,吕七没戳穿他现在大夏天的再冷也不会冷到这地步。
每当夜深人静时吕七都会难受,他原本该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硬生生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第一人格出现了三天,三天后,又变回冷淡的南杲。
--------------------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给我写哭了(T_T)
第48章 皇后
南杲恢复第二人格,也就是人口中所说的暴君,却总躲着吕七,吕七刚开始还凑过去和他说话,次次都是冷淡收场,她也怒了,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南杲就从后面抱住她,把头枕在她脖颈处。
“别走。”语中尽是请求。
吕七瞬间就心软了,不动任由他抱着。
问他:“你干嘛不理我?”
南杲沉默一瞬,“我害怕。”
吕七疑惑:“害怕?你害怕什么?”
南杲:“我的秘密你知道了,我怕你会惧怕我。”更怕你离开。
吕七一愣,随后又有些无奈,这高高在上的帝王啊,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吕七:“休瑜,我不怕。”
南杲呼吸不稳,抱着她的手收紧,“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吕七转身看着他,“休瑜,我说休瑜,我不怕。”
南杲:“你是如何得知?”他的字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也从没人叫过,除了他的母后。
吕七眨眨眼,调皮道:“我就是知道呀,而且,我可是什么都知道哦,怎么样,你怕了吗?”
好半天,南杲才轻笑出声,摸摸她的脑袋,“不怕。”
吕七突然拉着他的手,收起脸上的笑,很严肃、很正经地跟他说:“休瑜,你知道吗?你只是被上天重新雕琢过,你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若真要说,那就是你比别人还要好。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你,就像你的字休瑜一样,从未停止过的美好,我想,你母后也是这般想的。”
南杲看着她的眼睛,眼中唯有他一人,那么真诚,只觉心里结了寒冰的地方迅速融化,瓦解。
他长手一伸,把人拉入怀里,紧紧地抱着。
遇到她,是他的幸。
“日后便那么叫吧。”
吕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我若是那么叫了别人岂不是都知道了么?”
南杲:“那又如何,也只有你能这么叫。”
吕七:“好。”
夜半,冷宫。
黑衣男子掐着黑衣女子的脖子,低声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留你有何用?”
女子奋力挣扎,男子并没有要她的命,只是警告她而已,很快松开了手。
她一阵咳嗽后才缓过来,嗤笑一声,“废物的人是你才对吧,这场刺杀不就是你安排的,如今没成功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哼,我看你巴不得我失败。我警告你,别耍花招,否则主上怪罪下来,有你好果子吃。主上说,他等得不耐烦了,劝你尽早动手。”
女子沉默不语,男子笑:“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不能亲自动手,借刀杀人总会吧?”
半晌,女子答:“知道了。”
“如此最好不过。”
吕七果然如牛不凡所说,不出半月子母毒就已经解了,为此南杲有些小遗憾。
不想她受苦,又不想放弃亲近佳人的机会。
吕七却不管,只知道晚上可以不用再忍受痛苦,高兴得找不着北。当下就拉着南舒去喂鱼,吃美食,晒太阳,好不惬意。
“南舒,你怎么了?”吕七把手里的鱼食投入水中,看着它们争着游过来抢吃的,这是她最近几天新发现的乐趣。
南舒回神,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
“啊,是我不好,老早就拉着你出门,你先回去休息吧。”
南舒精神状态不好,再继续也没在状态,于是带着绿簪准备回去。
就见到吕七向对面挥手,“吕侍卫。”
她抬头看去,吕明哲正在河对面,见吕七挥手,吕明哲对着她行礼,于是南舒也行了个礼才离开。
濯雯最近过得很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伤口一直没好,还时刻又痛又痒,到现在为止她还没知道南杲让太医院做的事。
这晚她又疼得睡不着,夏雪在屋子里伺候,给她上药。
半夜听到敲门声,濯雯院子里就夏雪一个贴身丫鬟,其余宫人在看到濯雯被罚,不是找出路就是消极怠工,没多少人可用。
现在又是晚上,濯雯天天嚎,不分昼夜摔杯咂盏,宫人们能离多远就多远。
眼下只有夏雪去开门,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濯雯忍着全身的瘙*痒,问:“是谁,大半夜敲门?”
夏雪:“奴婢开了门,没见到人只看到这封信。”
濯雯:“什么信,拿来我看看。”
濯雯打开看,没多久她大笑起来。
信中告知吕七不是人类,而是那只竹熊,可以查证,且告诉她可以扮成南杲的样子,模仿他的声音,她分不出来。
夏雪见她大笑不止,还说着天助我也。濯雯虽然有怀疑,但还是打算相信一把,送信的人很明显是不能明面对付吕七,而她又知道吕七的秘密。
既然如此,濯雯也不客气,先前吕七把她错认成南羽,当时她就有些怀疑,没想到,吕七竟然记不住人,可真是个废物。
果然,畜生就是畜生,装得再像人也改不了是畜生的事实。
濯雯:“你把耳朵附过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夏雪只好照做,听闻之后大吃一惊,“姑娘,您若真那么做了,陛下不会放过您的,还望三思。”
濯雯一巴掌甩到夏雪脸上,“你是没看到她把我害得有多半惨吗?陛下又如何,他是不敢要我命的。”
换成以往她或许还会思量,但自从知道她是陆妍的女儿,陆妍不会不管她,从她用自己一半兵力救她就知道。
再则,“这件事,可不能就单单只有我知道才行,去,把这封信如法炮制,给我们的四公主,好好的送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