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进到门内,恭敬的作了个揖:“东家,铺子里来了两兄妹,说是卖药材。”
被称为东家的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白色长衫,衣袂翩翩,一派儒雅,手里拿着把折扇轻轻摇着。他漫不经心的问:“李掌柜,咱们开药房的,有来卖草药的也算得上是常事。你能特意来说一趟,想必是有何特殊之处?”
李掌柜不敢卖关子,答道:“正是。药材我大致看过了,是常用的药材,且处理相当不错,比咱们铺子自己处理的也不差什么。只是您之前刚过来的的时候,特意跟小的交代过,说是但凡有打听秀水河,南花村,老虎山一带的,一律要跟您马上汇报!”
倚在椅子里摇扇子的东家,把手中的折扇收起,坐起身,正色道:“说来听听!”
李掌柜不敢隐瞒:“来的二位一个是后生,一个是姑娘家。说是姓穆,来自城东外二十里的南花村。”
东家沉思一瞬:“你去把他们的药材收了,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不压价也不用多给,尽可能的多打听一些消息。”见李掌柜弯腰鞠躬称是,转身要走,复又交代:“谨慎一些儿。”
李掌柜应声推门出去,像在院中等待的兄妹二人走去。
屋内,屏风内转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也是白色长衫,同样的衣袂翩翩,长相和坐在椅子中的人有几分相像,最重要的是气质更像。而另一个穿着一身彩蓝色锦袍的男人,闪着一双桃花眼,不是东方贺又是谁。
两个穿白色长衫的人,确是兄弟俩。坐在椅子上稍微年长的是欧阳德,在家族这一辈中排行第七,年方四十,是一心堂大药房的现任东家,同道中人都称呼一声“七先生”。
一心堂是全国有名的大药房,总行在京城燕都,在各地有着几十家分行,而临江县的一心堂,因担负着收集南方草药的任务,所以在总行也算是挂的上号,欧阳德作为东家也会常来走走。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有着别的目的。
另一个穿白衫的人,是欧阳德的同胞亲弟弟,欧阳正,排行十一,人称“十一先生”。
为什么三个人会同时出现在这一处,说来有些复杂,但却是因为同一个人,东方贺口中的“活死人”。
欧阳正对着欧阳德拱拱手问道:“七哥,有何不妥?”
欧阳德摆摆手:“尚不知。只是有两个自称南花村来卖药的兄妹俩,我让李诚去处理了。”
欧阳正从燕都刚赶过来,还没有上山,尚不知东方贺遇到穆青青兄妹二人的事,所以点点头。
东方贺听着则心下一动,走到窗户前,把窗户稍微推开一个缝儿,贴上去向外察看。看着看着就乐了,呦,这不是那个有趣的小丫头嘛。真是巧了!昨天听凌风凌云回去说今儿穆家兄妹俩进城卖药,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欧阳两兄弟看着做贼一般,头扒在窗户上边看边贼笑的东方贺,脸上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东方贺也不叫他们多等,转头对着兄弟二人,把他在山上遇到穆青青的种种都说了一遍,二人听着也是好笑:“端的是非常有趣!”随后,三人就着目前的形势商议起来。
而院中,当穆青青把她背着的背篓里的草药都拿出来的时候,李诚李掌柜有些吃惊,目光闪了一下,而后越发真诚的与兄妹二人交谈着。他想,哪怕没有东家的交代,就光凭这二人送来的药材,也值得他认真对待了。
李掌柜因着有东家的交代,并没有压价,加上他本身也想开个好头,留住这个供货的渠道,于是给出了非常合理且稍微优厚的价格。所有药材分门别类报价,最终算得所有药材合计五两银子加一百文。
穆青青因为来这之后还没使过银子,没花过钱,所以对五两银子外加一百文尚没有什么概念,听着李掌柜的报完价,茫茫然的望向她哥哥穆云正。
只见穆云正两眼放光,两只手虽尽力往一起攥着,但是看得出他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穆青青稍微往前站一步,挡住穆云正的手。她心下明白,看大哥的反应,这个价格怕是不低的。
于是爽快地对着李掌柜说道:“成,李掌柜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们兄妹二人想着一心堂是全城最有名的大药房,向来很有名望,定是童叟无欺的。因此我们并没有去其他的药房打听,直奔这来了。但是我们信得过李掌柜!说实话,对自己的药材,我们兄妹二人心中还是有数的,而且后面还会有。想必李掌柜做得也不是一锤子买卖!”
一番话,说得既爽快,又条理清晰,李掌柜再一次惊讶于一个小姑娘家的言谈,如果不看穿着,这端的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嫡小姐的做派。越发的不敢轻视。
几人说好价钱,李掌柜带他们到前面铺子结账。
穆青青接过银子,转手随意的交给穆云正,穆云正谨慎地贴胸放好。二人离去,李掌柜热情地送出门外,并一再交代,如果有药材,一定要送到他这里来,价格自是不用说的,绝对公平。二人应好,告辞离去。
兄妹两个沉默着一路走着,走到一段人稍少的地方,二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穆青青对着穆云正小声说道:“大哥,我们有钱了!”
穆云正手捂着胸口,释放了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眼睛微微红了,也压低声音道:“是的,青儿,我们有钱了!”
要知道,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穆老爹把家中装钱的木匣子拿出来,仔细数了数,然后给了穆云正十文,说是让他带着妹妹饿的时候买点吃的。当时穆云正偷眼瞄到,钱匣子里面最多也就两三百文了,这是他们穆家现在全部的家当。
穆云正当时心里看得一沉。他还想着,今天来城里要不要顺便找找看,说不得哪里有招伙计的。他得找个营生了,要不然家里的日子怕是会越来越难。
其实说到底,穆云正和穆老爹两个人,都是对穆青青卖草药这事儿没报什么希望。虽说对穆青青的要求,两个人极力配合,但是并没有把这事儿当成一个可行的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各自心里都还在琢磨着,等今儿草药卖不出去后,自己要怎么安慰穆青青。
但是现在,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现统统都揣在穆云正的怀里。和穆青青单纯的高兴不同,穆云正此时的感受五味杂陈,早上严重的危机感,使得此时的他感觉特别不真实,只有时不时往胸口摸上一摸,穆云正才能感受到,这是真的,不是一场他做的美梦。
穆青青看着穆云正一脸的激动,和时不时往胸口摸的手,心想她大哥怕是乐坏了。赶忙压低声音对他说:“大哥,你这莫不是在告诉贼,你有钱不成!赶紧的,咱们回家再乐!”
穆云正四下张望,还好,行人不多,还没人注意到他。于是收敛心神,问道:“青儿,咱们现在去哪?”
穆青青潇洒地一挥手:“走,咱们买东西去!”说着,二人直奔集市而去。
第二十三章 大采购啊
穆云正穆青青兄妹二人兴致勃勃的来到集市,穆青青最先奔着肉摊而去。
一打听,猪肉二十文一斤,排骨二十二文一斤。穆青青想狠狠心都各买上它十斤,无奈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怕是存不住。于是只得买了五斤连肥带瘦的猪肉,另买了五斤排骨,一共花了两百一十文钱。
穆云正结账,提起猪肉和排骨,放在之前装草药的背篓里,跟在穆青青后面。
两人又走向卖鸡鸭的摊子,买了两只活母鸡,每只两斤左右,一共花了六十文。
这两只鸡穆青青打算拿来养,留着下蛋。现在家里院子大,地方足够了,穆青青打算围个鸡圈,多养几只,但这次要买的东西太多怕拿不了,就先买两只。
兄妹二人一路向前,来到卖调料的铺子,花了四百文买了十斤盐,又花了五十文买了两斤红糖。
之后两人又来到粮铺,一问,精米十文一斤,糙米七文一斤。穆青青又买了五十斤精米,二十斤糙米,一共花了六百四十文。后又买了十斤白面花了一百一十文。
米有点重,见两人还要去买东西,米店老板爽快的答应让他们把米先存在这儿,说让他们等会儿要走的时候再过来取就是了。
在路上见有一家书坊,穆青青同穆云正走了进去,一打听,发现笔墨纸砚这东西还真贵。
穆青青想着在家成天在地上拿着个木棍写字的穆云逸和穆云婷,一狠心咬咬牙,要了两只笔,一打普通的纸,两块墨,还有一方最便宜的砚台,就这算下来,已经一两银子了。但穆青青奔着苦啥不能苦孩子,穷啥不能穷教育的原则,痛快地付了钱。
穆青青打算给家里人都添置些衣裳,于是两个人一路走到了一家成衣铺,这里既有成衣,也有布料。
穆青青先是买了蓝色和灰色的棉布,两种颜色加起来半匹,这是打算给他爹和他大哥裁衣裳用。
又按照穆云逸的身量扯了两身月白色的棉布料子,穆青青打算给穆云逸做两身长衫。
和穆云正不同,穆云逸很喜欢读书人的打扮,家里仅有的一件春季长衫已经打了补丁,但是穆云逸还是非常珍惜。
然后穆青青看了看铺子墙上挂着的成衣,她先是给穆云婷买了两套短衫加襦裙,一套粉色,一套鹅黄色,穆青青想小姑娘见到新衣肯定很高兴。
轮到穆青青自己,她看着颜色艳丽,款式新颖的成衣,思量再三,最后还是给自己买了两身浅灰色的棉布料子。
她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她还得上山,这时买了漂亮的衣衫襦裙估计也穿不上,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最后又扯了半匹白色的细棉布,准备给一家人做里衣,然后结账,全部算下来一共去了接近二两银子。
穆云正摸着怀里越来越少的银子,心里有些舍不得,他想劝劝青儿省着点花,但是他忍住了。
这钱是青儿赚来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更何况青儿买的都是家里用的。
穆云正有些提不过来,铺子老板做了一笔不小的生意,心里高兴,于是打发伙计帮忙送一趟。
临江县城不大,铺子离城门不远,伙计跑一趟也不算太麻烦,于是穆青青和穆云正就欣然接受了老板的好意,承诺以后有需要再来。
兄妹二人连同成衣铺小伙计又倒回去粮铺拿米,粮铺老板一看两人买的东西真不少,心想这说不准以后是个大主顾,于是也爽快的支使店里伙计帮着送一趟米。
一行人沿着集市往城门走去,穆青青在路上又顺路在街边买了一包红糖米糕,估计有十几块,又买了两包绿豆糕。穆青青先把绿豆糕放在自己背着的竹篓里收好。
兄妹二人自打一大早从家里出来,就还没吃过东西,这会儿肚子也都饿了。
穆青青让了让两个帮忙送货的伙计,让他们也吃点,二人都客气的拒绝了。
饿着肚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穆青青拿起一个红糖米糕就掰成两半,一半送到穆云正嘴里,一半自己吃了起来。
穆云正这会儿两只手都提着东西,见妹妹递过来米糕,也不客气,张开嘴咬住,嚼了几口就吞了下去。
穆青青吃完手里的,又掰开一个,照样一半喂给穆云正,一半自己吃了。
如此,足足吃了四个,穆青青才算停了手,把剩下的红糖米糕包好,放进竹篓里。
就这几个米糕说吃饱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穆云正,塞个牙缝都还不够,顶多垫垫肚子,不让它咕咕叫而已。
没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城门,找到村里的牛车,两个伙计帮忙把东西放在牛车上,告辞离去。兄妹二人各自表示感谢。
村里其他几人此时都已经到齐了,见穆云正穆青青也回来了,于是都上了牛车。车把式坐上车辕,赶着牛慢慢往南花村的方向驶去。
穆云正两兄妹坐在牛车后面,两人身旁堆着今天买的大包小包。
车上的其他几人都好奇地时不时瞄上一眼,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瞧瞧都是些什么。
穆家两兄妹望着远方,只当没看见。
有个媳妇儿时不时拿胳膊肘撞一下旁边的婆子。
终于,婆子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我说云正啊,你们这都是买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穆云正刚想开口如实回答,被穆青青偷偷扯了一下袖子,就住口了。
穆青青淡淡地开口:“婶子好,这是买的一些家里常用的。”说着转过头去望向别处,不准备再搭话。
穆青青不想什么都和别人解释个清楚,自家买的东西,没那个义务去向别人交代。而且她也不喜欢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媳妇和婆子那种觊觎的眼神。
婆子看着穆青青一脸不愿多谈的神色,心理老大不高兴,嘴里嘀咕着不知道骂了句什么,穆青青没听清。
其实就算听清了,她也不介意,只要不是点名道姓说是骂她的,她一律当她们不存在好了。
牛车虽然慢,但是一直在走,中间也没停,天刚擦黑一行人也就到了南花村。
其他人都在村口下了车,穆青青和车把式打商量,说加五文钱帮他们把东西送回家,车把式爽快的答应了。
牛车赶到穆家大门,车把式热心的把车赶进穆家院子,看着顺利进来的牛车,穆云正不仅感叹他妹妹青儿的先见之明,把门留得足够宽,要不这会儿这牛车还真进不来。
东西都卸下来了。之前坐车进城一个来回一个人十文,加上额外的送货上门的五文,穆青青一共付了车把式二十五文。车把式乐呵呵的把钱收好,赶着牛车出了院子回家去了。
而此时,穆家一家人都已经围在院子里,各个都是激动又高兴,穆青青看着这一幕,觉得值了。
穆青青走上前去对着穆老爹说道:“爹,草药都卖了。我和大哥自作主张买了些日常用的东西。”
穆老爹摆摆手道:“青儿,钱是你赚的,怎么花你拿主意就是!”
穆青青想着晚一会再商量这事儿,就没再多言。
她招呼大家把东西都搬进屋,问过,果然,今天家里几人午饭也都没吃,于是赶紧拿出红糖米糕,绿豆糕,让大家先垫垫肚子。
两个小的欢喜的上前来各拿了一块绿豆糕。尤其是穆云婷,两只小手捧着甜甜的绿豆糕,小心翼翼的吃着,生怕不小心掉了一点在地上。
穆老爹拿了一块米糕笑眯眯的吃着,两边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堆积在一起。
穆青青转身去灶间,拿出两条排骨,喊她大哥穆云正帮忙剁了。然后洗净,起锅烧油,爆炒,加汤,又拾掇了一个白萝卜加进去。这一锅萝卜炖排骨就开始炖了起来。
因为就一个锅,穆青青也不想等菜出锅了再做米饭,于是她就把今天刚买的精面粉倒出来一些,加水和好,准备做刀削面,直接下到菜锅里,准备来个一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