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少女走后,鸣珂侧躺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眸,长睫下隐有青黑。
她并非故意赶沈小晏走,也没有骗师妹,昨夜让萧君知牵手完,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好。
久违地,想起了一个人。
那时她仍是闭着眼,魂魄却好像从身体抽出,飘飘荡在云间游荡。
周围飘起大雪,云山之巅的栈道被松厚的雪盖住,松针被雪压倒,簌簌落在地上。
这里是真正的云山之巅,是后来被一剑斩去,封印入缝隙之间的地方。
顺着山道往前走,有一清澈寒潭。
大战以后,这儿早就变成污浊不堪的血池,浮动着断臂残肢。
在这场似梦非梦中,她踏上旧日的山阶,重新来到寒潭前。几只仙鹤在灵泉前梳洗翎羽,乳白的雾气在水面袅袅升起。
“小珂。”清冷如雪的声音自前面响起。
鸣珂快步穿过雪松,踏过寒潭上曲折的木桥,来到水面亭中。
紫衣人负手立在亭中,银发几与飘渺云雾融为一体。听见声音,他微微转身,与仙鹤一同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人间没有圣人
饶是在梦中,鸣珂也微微颔首,很尊敬地喊了声“师祖”。
她知道这是松风仙君,纵然看不清面目。
师祖身披象征云山掌教的紫衣,银发散开,站在湖中小亭。
寒气腾起的云雾飘忽不定,倏尔靠近,倏尔远去。男人的面容也像蒙上一层雾气似的,依旧模糊着。
鸣珂垂着眉眼,只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松风似乎是在浅笑,本是清冷的嗓音,蓦地变得极为温和,“桌上泡着银针茶,观雪峰今年新采的,快喝一些吧。”
鸣珂应了声,双手捧着茶。
她垂眸,在如镜平滑的水面上看见自己的脸——冷白眼皮半含着一双淡色的眼瞳,精致而没有生气,像个漂亮的傀儡。
手一晃,镜面碎开,连带她自己的脸也碎成数片。
鸣珂猛地惊醒,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床前,正在默然注视着她。她猛地掀开眼眸,床前空空荡荡,仿佛只是错觉。
她坐起来,扶住额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和昨天一样的梦。但转念之间,浑身落满冷汗,她怔怔望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师祖的模样。
就好像突然之间,忘记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鸣珂蹙眉思索之际,一盏清茶被递到她眼前。
她往上看去,青年淡色的唇微动,“刚采的。”
鸣珂看眼被推开的窗,揉揉眉心,“难怪今天一整天没看见你,你不会折返回了躺云山吧。”
萧君知摇头,“随身带着。”
鸣珂垂眸看与梦中一样的银针茶,道:“你又不喜欢喝茶,带这个做什么?”
萧君知脸一撇,不回答了。
鸣珂也放下茶盏,又一杯银针茶怼在她眼前。
她抬起眸,对上元青木那张被面具覆盖的脸。
元青木不言不语,将茶递在她身前,微微弓着身。
这动作让她想起以前。在一众刺头师弟中,元青木算是前期最让她头疼,后期最让她省心的一个。
最初的时候,鸣珂刚从师父手中接过奶孩子的重担,饶是她好脾气,也时常被叛逆的少年刺到手足无措。但两人一同修行一同成长,到后来时,元青木放下心中的戾气,成为长身玉立的青年,恭谨谦虚,君子如玉,帮了鸣珂许多忙。
他永远出现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比如当鸣珂感到口渴时,身前便会恰到好处地出现一杯她喜欢的清茶。
鸣珂想起往事,眼神微暗,接过茶,道:“谢谢。”
喝完这杯后,她将茶盏放在桌上,对元青木说:“我最近总在做梦,梦见了师祖。可是在梦中,我想不出他的样子。”
她有些挫败地叹气,“就算是现在,我也有些记不起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