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朝臣大概也是忘记了,曾经招降的山贼已经成为庆王的左臂右膀,跟现在反叛的山贼并非同一拨人。
当□□廷便发了急函告之:不可妇人之仁,杀无赦!
庆王收到信函之后,叹了一口气,看来朝廷是宁可牺牲战士的性命也要将这些反贼除尽了。
次日,庆王召集将领围剿山贼。
程千方已然明白,看来朝廷当下是不愿意放过他们了。他还是想努力试试,让钟东投降,至于能不能保下性命,只能慢慢图之。虽然希望渺茫,程千方还是想试一试。
“罪人恳请庆王让我先去找他们,若能劝降,大可减少兵力损失。”
“大哥…… ……”云帆眼神复杂的看向他,“你又何必呢?朝廷不会保留他们的性命,你还有什么劝降砝码?”
实际上,程千方也知道劝降的可能性为零,但他不想钟东他们鸡蛋碰石头,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他想让他们放下仇恨,让他们离开,这才是目的。
程千方坚持的看着庆王,道:“一天,就一天,若我不能拿下,朝廷再举兵倾覆如何?”
“你为何如此坚持?”庆王问道。
“想必我说什么为了减少伤亡,庆王你也不会相信。那你且信我是希望能戴罪立功,早日脱掉这身囚衣,与家人团聚吧。”
“哦?你还有家人?”当年围剿的时候并未发现这个匪首的家人。
“有一心上人,若能活着回去,定然好好与她过日子。”程千方想到洪海棠,说道。
“那便准了。若他们不降,如果你没死的话,就继续回去元涯镇开路,本王定然为你求情。”
程千方抱拳相谢。
云帆感激的看着庆王道:“多谢王爷。”
庆王多看了他一眼,心中云云,看来这个程千方在他的弟兄们心中分量挺大。
钟东听闻今日庆王攻镇,没想到没等来大军,却见到程千方独自一人前往前屏镇。此事蹊跷不已,其中必有诈。他身边的兄弟道:“大哥,程千方怎么会在这时来到这里?”
“我也想知道。”
程千方行到相隔百里之地停住,对钟东喊道:“钟兄弟,可还记得我?”
“程大哥此时为何前来?你不是在前屏镇吗?”钟东站在围栏内喊道。
“我听说你起义了,便过来看看,可否让我过去与你相谈。”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程大哥,请回吧!除非你愿意加入我们,共同抵抗朝廷。”
程千方且不回应,径自向前行走,势要进到镇上。
“再往前,我们就射箭了!”钟东旁边的弟兄喊道。
“千方有话定是要与钟兄弟说清楚的,刀枪云箭无阻。”
“有话你尽管说,不要再向前了。”钟东道,“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这话我只可以与你私下说。”程千方喊向对面。
接着,他快速的跑过去,同时,钟东的小队伍立即放箭,箭如雨下,而他飞奔如影,快速的移动到栅栏旁边一个跟斗翻便直接到了钟东的面前,速度飞快,功夫了得。
钟东的兄弟,拔刀把剑架到他的脖子上,而他双手放在钟东的肩膀上,眼睛望着他的眼睛真诚的说道:“相信我,我是过来帮你的。”
钟东将他兄弟的刀挪开问程千帆,“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兄弟,现在朝廷拨了四万大军,围着权凭证,你们起一只一千多人,如何抵抗得了?
听兄弟一句劝,不要把自己赶尽杀绝,趁着现在朝廷还没发兵进攻,赶紧的,让大家逃跑吧!”
钟东冷笑一声,“呵~现在逃跑能跑到哪里去?如今,朝廷四万精兵,率然而下,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想不到程大哥也有天真的时候。”
“非也,谁说逃不了的?你忘记了通往西域的路是谁修的了么?只要去到了西域,朝廷的人就无法越境追捕了。与其被人宰割,不如留得青山在,兄弟。”
“不行,我与朝廷有血海深仇,此仇非报不可。”
“难道你就不顾及他们的性命吗?”程千方指了指周围的人。
“程大哥,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既然起义了,就不怕死。朝廷欠我们的,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
“朝廷欠你什么?”
钟东冷笑,眼神冰冷,他想起那一年,父亲被诬陷斩杀,母亲跳井,妹妹不堪被送进军妓咬舌自尽,而自己九死一生才逃出家门,来到前屏镇落寇……
“你可知道梅东的钟劝,我便是他儿子。我父亲被谢栾诬陷,如今贪官谢栾步步高升,清官钟劝却落得个贪官的污名,这世道怎还我公平?”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杀了谢栾?而不是与朝天抵抗。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找出证据揭穿谢栾的贪官身份?为自己的平反,你这样只会坐实钟家的罪名!”
“钟大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钟东目视远方,眼底满是悲伤。
第二日清晨,庆王带领大军攻城,这个战役没有经历太久,大概两天左右便将前屏镇反抗的那些山贼清理了。压倒性的人数,没日没夜的车轮战,每队精兵上场两个时辰便换另一队精兵。那么钟东的反抗队伍,在数量翻倍的朝廷精兵一刻不休地攻击下,此时满地血迹,横尸遍野。
正如钟东说的,他们没有回头路了,即便是投降,等待他们的也只有大锤和枪箭。
钟东一行人被云帆追到了东边,此时若是逃跑,并非没有机会。程千方呢?
“我累了。”在庆王堪堪赶到之时,钟东握着大刀的手拉过程千方的手,亲自了结了自己,“也许,可以帮你早日离开大牢。程兄弟,有朝一日请帮我复仇,我在九泉之下等着谢栾。”
庆王身边的亲兵将弓拉满,射向钟东所在的位置。这人是用弓高手,臂力惊人,满弓射出五箭,三箭落在钟东身边的人身上,当即死了两个,两箭射在程千方的双腿,一上一下。云帆惊呼,“你做什么?”
那人再举弓,庆王把他的手按下,瞥了一眼,低声怒斥,“下去。”
云帆跑过去扶住程千方,“大哥?”
箭从膝骨穿插而过,若没有云帆,他差点儿跌倒。
程千方留着冷汗,木着脸,说:“大夫。”
云帆将人背起,回到自己账下,请来军医,为他包扎好之后,庆王也来看了一眼。
军医说,程千方的腿好不了了,箭从膝骨穿插而过,里边的骨头裂了。现在包扎好,以后到了阴雨天,那腿还会复痛。
云帆不相信,他抓着军医的领子,拳头紧握,下一刻仿佛就要打上去,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卑微的请求大夫,就算有一丝希望,也不要放弃,不管药材多贵,他都能找来。
那军医傲气的说道:“老夫已无能为力。”
庆王:“他也算戴罪立功,虽然受伤了,但那就是荣耀。我会向皇上请求免了程兄弟的罪责,他的伤,你日后多照看着吧。”
第 44 章
这边程千方知道自己的双腿断了之后,首先想到了洪海棠,对着担心他的兄弟,他说道:“告诉海棠别等我了,就说我死了,将我的囚衣带回去。”他的囚衣上有他的名字。
程千方腿虽断了,但是他还记得钟东的临死之托。又因程千方在庆王面前充分展示了他的智慧,从而被庆王留下来当谋士。程千方想了想,觉得这是个机会,日后想必能为钟兄弟报仇,更是还可以见到海棠,只是他不会再去招惹她。故留下与云帆一起共事,不过云帆从武,他从文。
庆王高兴地评价他道:“你的智慧比得上白少舸啊!”
云帆笑道:“少舸都是老大一手带出来的。”
“庆王过奖了,我们只是才华所长不同罢了。”程千方说道。
而他们评论的白少舸,此时在边境抵御着外贼,那群高大壮硕的男子确实勇猛,马匹也精状,只不过遇到狡猾的白少舸,他们是被坑了一次又一次。
夏华皇帝收到庆王的捷报之后,又连连的的收到边境传来的捷报,开心得合不拢嘴。
这个白少舸倒是个人才,明明兵力足够,却每次都能以少胜多取得胜利,边境那群鲁莽朕记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朕倒是想见见他了,皇帝随即又拟指给他升了官,并嘱咐好生保护自己,得胜归来封他为大将军。
这边,洪海棠收到程千方的囚衣,被告知程千方在助庆王平反叛乱的时候,他不幸死于战乱中。所有尸体已经全部火化,程千方那一份按照庆王吩咐送回了元涯镇雄虎寨掩埋。
“他明明在元涯镇修路,又怎么会死在前屏镇的战乱中?”洪海棠不敢相信,充满怀疑的问他。
男子道:“前屏镇战乱爆发之后,他就从元涯镇跑去见了庆王,想求庆王对那些叛乱者进行招降…… ……后面,招降不成,在平反战乱时,牺牲了。”
洪海棠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她不相信。于是去找云帆详细了解了前屏镇的战乱,得到了证实。“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让我等他回来,不可能的,我不信。”洪海棠红着眼睛流着泪反复说道,“我不相信。”她突然想起那个送衣服过来的男子吞吞吐吐的模样,眼神犀利的射向云帆,“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没有。”云帆立马回答,但是眼神却不敢看向洪海棠,怎么看都不像没有隐情的样子。
洪海棠厉声说道:“云帆,如果你当我是你大嫂,就不要任何隐瞒。”
大概过了半刻,云帆才红着眼圈小声地说道:“大哥是被王爷身边的属下射杀的。明明那个时候都快结束了,那些叛乱者已经剩下不多了,大哥正在和叛乱头子激战,”从庆王等人的角度确实看到她们两个人在交战,只是听不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可是,王爷身边的下属却突然拉弓射箭,把叛乱的囚犯杀了就算了,可是却把大哥也射杀了。大…… ……大哥最后是死在我怀里的。”云帆最后哭着说出所有实情。
看样子不似作假,洪海棠心灰意冷的离开了他的宅邸,转身又去了胡府,看到胡夫人发上带着的黑色细丝带。洪海棠冷着脸抖着唇奋力控制着情绪:“你这什么意思?”
“大嫂,节哀。”红杏悲伤地流着泪上前一步抱着她说道。
“你说什么,节什么哀?”洪海棠抖着唇咬牙切齿道。
“大哥,大哥他,我听阿言说,大哥…… ……过世了。”
洪海棠推开她,往后退一步,神情冰冷的瞪着她,道:“他没死。”接着又上前一步撕掉她的丝带,“他没死,不准带。”
洪海棠神情过于激动,手上没轻没重的将红杏的发饰弄乱。
等胡言下朝回来,看到的便是震愣的红杏,头发像是燕子刚做过窝似的。胡言抱住她,急切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红杏回过神,道:“阿言,快去看看大嫂,她听闻大哥过世后,都有点疯魔了。”
“所以这时大嫂弄的?”胡言不悦的问道。
“先别管那么多了,你快去看看大嫂。”
“我这就派人去看看。”
下人回来说道,洪海棠已经离开了京城,随同一起的有常跟在她身边的小河。那位小河主事嘱咐过,让夫人不必担心。
洪海棠快马加鞭回到元涯镇,立刻就去了跳虎山,在山下,她看到了一座坟,墓碑上写着“程千方之墓。”
这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一抔黄土休想骗到我,程千方,你说让我等你的,我不相信你死了。”洪海棠奋力将墓碑推倒。随即自己也跌坐在地上,这几日不吃不喝的,加上这一通大力使的,使她承受不住的虚脱倒地。
小河立马将人扶好坐在地上,“棠姐,大寨主的事我听说了,他是个英雄。我想他活着也不想看到您这样,您振作点。”
“程千方没有死。”洪海棠阴着脸盯着小河说道,“他没死。”
“棠姐…… ……”小河带着哭腔的叫她,“您别这样。”
“他没死,我不许你说他死了。”她将囚衣抱在怀里哭着说道。
好一会儿,她带着眼泪哭睡过去,小河立马让人牵来马车把人带回一方客栈。
洪海棠昏睡了三日才醒来,醒来之后,她要求去元涯镇修路的队伍看一看。
虽说前屏镇的叛乱镇压了,但是朝廷也迁怒于其他囚犯,管控更加严格,不仅工作量加大了,还动辄打骂,也不给饱饭吃。
洪海棠问道:“你们知道程千方在哪里吗?”
一个士兵听到有人叫程千方,士兵是知道他偷跑去前屏镇平乱的事,虽说有功,但是朝廷也没有给他什么嘉奖,到死他都是一名囚犯。况且,他们这些士兵让囚犯逃了,也被谴责了一番,加上朝廷对于囚犯叛乱的事很是愤怒,因此下了好些政策。虽然元涯镇的囚犯没什么过错,但错就错在囚犯的身份,他们也是依律办事。
洪海棠理解,所以这事还是要看京城的大人。她可以不用管他们的,毕竟程千方已经不在了。可是,这些人曾经也是那么的生动,他们还笑着打趣她和程千方,他们也曾和程千方一起喝酒聊天,憧憬未来…… ……她看到那个常常笑着打趣程千方的老伯,如今弯着腰脸色消沉;那个力气小的小伙子被鞭子鞭得浑身是血,他们还不给囚犯喝水,宁愿将水洒在地上…… ……
如果是程千方,他会怎么做呢?他一定会为他们出头吧!
洪海棠想起以前她过来这程千方的时候,那个时候跟现在的沉寂可不一样。那时,会有人笑嘻嘻的说道:“喏,那里呢!”
也会有人说:“喂~程千方,有人找你!”
时间过了很久,那位老伯停下来,说道:“他死了,他就爱多管闲事,何必呢!”他很遗憾,但是身后的鞭子却准备不遗余力的撒下。洪海棠上前制止了那个士兵,给他塞了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