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玄听到身后女子低喃，她的身体颤着，鹤玄一僵，转身看向背后的女子，眉间焦急，害怕地解释：
“阿烟，我……”
女子抬头，一张小脸已是满面泪水，殷红的小嘴苍白无血色，她神情破碎，凤眸绝望地看着他。
“子规……”
“贺规……”
“鹤子规……”
“好……一个鹤子规……”
“果然……”
“贺规是你，将我推下深渊之人，真的是你……”
她一直等着屠糜的消息，百般推翻自己心中推测。
如今在这论剑台众人拔剑相对，她成为众矢之的才终于确定。
杀她的人真的是他。
鹤玄面色惨白，惊慌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住女子解释。
女子收回手，无情地甩脱他的衣袖。
眼睫垂下，不再看他一眼。
那抹红色衣袖从他手中流失，鹤玄双手发抖，恍惚之间抬头，发现女子已经走到论剑台中央。
她青丝飞扬，脊背挺得很直。
一身铮铮傲骨，直视天华道尊……
“我是先天魔骨，但并不知道堕神是什么。”
“如今论剑台仙门中人众多。试问，掌教是要在此地杀了我吗？”
到底是在门中养了几十年的弟子，太合真尊不忍转头问：
“天华宫主，绫烟虽为魔骨，却并未行过恶事。”
“要不我们……”
天华道尊挥出手掌，粗暴狂虐灵力击向慕绫烟，魔气自动涌出护着主人。
所有人皆目露惊恐退后好几步。
天华得意道：“糊涂！”
“看到没有，可知何为堕神？只要是先天魔骨必定变成堕神为祸四方，如今此女子尚未成气候，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被魔气吓到的众人躲在天华道尊背后，喊道：“杀了堕神，以绝后患！”
脸上表情不仅惶恐，还有欲将慕绫烟除之后快的狠决。
慕绫烟迈出一步，额间魔印显现。
衣袍翻飞，周身魔气缭绕。
“看！果然是堕神是魔修！”
“道尊说的没错！”
“她该死！”
“快快快杀了她！我不想和堕神在一处！”
这些人曾经是她的同门，是她帮助过的人。
如今……
叶晚星和阮九九震惊地看着场内红衣墨发，手持骨伞的女子。
这真的是他们的大师姐吗？
女子一步、一步迎着天华道尊走去。
沈青玉等人后怕地退后一步，就连苏月都是满眼惧色，严青犹豫着原地踟蹰，不知道该不该向前。
“要杀本尊？”
“来呀！”她轻笑着，眼中充斥破碎感。
骨伞掷出，双手在胸前结印，魔气如柱，袭向天华道尊。
那些曾经她帮过的同门，看到她的模样，害怕地四散逃开。
天华道尊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堪比化神境的修为，在本尊面前如此猖狂。”
言罢祭出太乙盘，占卜盘飞速旋转直击女子腹部。
慕绫烟如断线的风筝，残破地落下，鲜血流出，因穿着红衣却看得不甚明显。
修真界，境界之差……
真的太大了啊……
“师姐！”
柳闻非红着眼眶要冲出去找慕绫烟，被月禾死死拦着。
叶晚星阮九九不知道该怎么办，无措地看向鹤玄。
鹤玄满面惊骇，早不复冷冰冰的仙人模样，他疯了一般冲过去，俯身将女子扶起来。
“阿烟！”
慕绫烟推开他的手，期间一眼看都没看向他。
鹤玄心口窒息般闷痛。
她摇摇欲坠站起来，抹了一把唇角的鲜血，字字泣血，走一步问一句。
“我何错之有？”
“我杀过何人？”
“做过何种恶事？”
“只因我无法改变的先天骨髓，便要杀了我？”
“这……”
“是何道理？！”
第108章
将我葬于，她阁楼前的杏花树下
太乙盘又一次飞出，眼看着就要打在慕绫烟身上。
鹤玄闪身挡在身前，一声闷哼，唇角蜿蜒流下鲜血。
太合真尊急道：“子规！”
鹤玄身后的慕绫烟并不领情，嗤笑一声，缓缓抬眼看向他。
“鹤玄仙君装什么？你不是想杀我吗？”
“如此不是更好？”
“倒是省得你费尽心思装什么陌生人。”
鹤玄捂着受伤的腹部，薄唇颤抖，“不、不是这样的……”
“阿烟……求你听我解释……”
慕绫烟眼里的冷漠让鹤玄害怕，心脏抽疼。
论剑台上寒风刺骨，大雪冰冷，都不敌眼前女子眸子里的冷漠让他心慌。
这位冒出来的天华道尊修为太过强大，不是他二人能合力对抗的。
如今阿烟活下来更重要，鹤玄心中思忖，提着剑站起来。
转身对天华说 :
“既然执意要杀，本尊的徒弟便只能由本尊动手。”
天华挑眉，看他和妖女耳鬓厮磨的样子，还以为要护着妖女。
没想到这小子还算知道苍生道义，朗声道：“好，只要你杀了这堕神魔胚，本尊便不追究昆山之过。”
柳闻非吼道：“师尊，师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叶晚星和阮九九跪在地上求道：“师尊！不要杀师姐！不就是先天魔骨吗，不要让师姐出去，待在我们无忧峰不就好了！”
二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柳闻非拔刀劈向鹤玄，太合真尊一掌挥开柳闻非 :“孽障！竟敢对你师父拔刀！”
“这世间待她不公，我为何不能拔刀！”柳闻非红着眼怒吼。
慕绫烟凤眼灰暗，缓缓转身，笑容绝望，“师弟乖……不要插手……”
鹤玄和女子遥遥相望。
她眼里无他，看他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人。
鹤玄湿了眼眶，慢慢抬起闲心剑。
眼睁睁看着女子一点一点走至他面前。
鹤玄神识传音，当中的哀求让人心碎：“阿烟，求你了，我假意刺你掩护你离开，而后替你挡住天华。”
“你跑，好不好……”
女子一怔，似是没想到，原来他不是想杀她，竟是这般打算。
无人发现的角落，折羽指尖闪过幽幽蓝光。恰好此时，慕绫烟脑海里的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事情真相吗，告诉你，是鹤玄将你拉进这里，他从一开始就想杀了你。】
【所以杀了他！】
【现在就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能活下来，他死有余辜。】
女子倏然抬眸，“什……么？！”
【杀了鹤玄，他从始至终都想让你死，你没听懂吗？】
【从你进入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杀局。】
鹤玄看她怔怔站在原地不动，神识传音急切道 :
“阿烟，你快走！若我还能活着便去寻你。”
人们眼见着方才同道尊打时都不曾弯腰的女子，缓缓弯下她挺直的脊背。
眼神空洞，嘴唇开合却无声，双手抖着。
“原……来如此……”
“都是假的，我从未得到救赎，一切不过都是杀局？”
“我的人生从始至终。”
“没有一点光亮。”
“亦没有一丝希望。”
“鹤子规，你想杀我，你一直都想杀我！！”
女子双目神采暗淡下来，笑的声嘶力竭悲伤至极。
她看向灰蒙蒙的天，流下一滴血泪，缓缓靠近雪白的剑尖。
紧紧握住雪白的剑刃。
剑尖没进她的心脏……
鹤玄惊慌后怕地收回剑，却不防女子伸出手，牢牢抓着他的闲心剑，狠狠刺进自己心魂。
“阿烟不要！！”鹤玄哭泣哀鸣至撕心裂肺。
她却觉得是如此快活……
“你拉我进来，不就是要杀我吗？”
“既如此，便如你愿。”
“鹤子规，你可开心？”
“可痛快？”
他们二人距离极近，在场的人都以为是鹤玄将自己徒弟杀了。
有的人敬佩他的大义，而有的人则恨他入骨。
“师姐！！”柳闻非怒吼着想要挣脱太合真尊的钳制，却始终无法挣脱。
叶晚星和阮九九觉得天塌了。
不过是一天，怎么就这样了……
鹤玄呆呆看着手里染血的剑，以及女子破碎的心魂。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女子悲戚地笑出声，心碎低喃：“醉梦一场，扑朔一生。”
她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啊！
为什么她要有那样的父母，为什么谁都要逼死她，为什么患有肝癌的也是她，为什么拉她进来仅仅是为了杀她！
为什么天生魔骨是她。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不想再活着了。
真的好累……
她累了……
这失败的两生。
真的过够了。
女子染血的右手艰难抬起，颤抖着拿出一个剑穗。
“这本是送你的礼物。”
“如今只觉，你不配。”
“鹤子规……”
“是你亲手杀了我。”
她心魂缓缓碎开，脚踝的噬心链碎的四分五裂。
“阿烟！！”
鹤玄满脸眼泪，慌张地扔下闲心剑，弯腰将女子抱起。
为什么要哭？
不是想让她死吗。
如今她死了，岂非称心如意？
一身红衣的女子，缓缓倒至一片雪地。
白红交错……
惊人的悲戚……
“阿烟！！”哀入肺腑，可惜怀里的女子生息全无。
金色碎光的心魂升腾在空中，他双手想抓，却怎么也握不住。
笑盈盈的凤眸彻底合上。
鹤玄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抚过她眼角的血泪。
“阿烟，你醒醒……求你……”
男子埋在女子颈窝，哭的泣不成声。
可惜他怀里的女子温度渐渐降低，他抱着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众人看着，无心无情的鹤玄仙君。
悲痛欲绝地抱着一具冰凉的尸体，犹如怀抱至宝。
似乎过了短暂的一瞬，又好像过了许久。
他飞扬的墨发，寸寸变成白色。
竟是刹那间，伤痛欲绝直至白头。
原来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她……
从她为他亲手做杏花糕开始，还是从她小心翼翼护着他开始，亦或是她永远站在自己面前。
她可以为他不要性命，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就连去秘境，都只是因为想送他一个礼物。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啊……
心魂散了……
噬心链碎了。
她什么都没留下。
什么、都没留下……
想必，她是恨极他了……
众人目睹昔日高高在上的无忧峰峰主，不仅刹那间白发，甚至他的指尖流出一滴又一滴心头血。
竟悲戚哀痛至此。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曲冰清差点站不稳。
原来鹤玄爱的一直是死去的女子。
天华讥讽道：“太合，不是本尊说你，门内有堕神也就算了，你看看师徒苟合岂非有违伦理？”
“若不是本尊，你昆山都不知在仙门中闹多大的笑话。”
太合没心情搭理天华，看着鹤玄的白发，痛心疾首沉默不语。
天华道尊：“小子！休要再抱着堕神，先天魔骨彻底毁了就要粉碎她的身体。你走开！”
粉碎……
她的身体？
就连她的身体都不放过吗？
他眼里模糊一片，痛到极致，就连哭都是无声而压抑的，颤抖的手伸出，小心翼翼地抱起怀里安静的女子。
满头白发的男子缓缓站起来。
血顺着他的指尖流入指缝，素白衣衫破败鲜红。
他表情麻木地走到一名哭的泣不成声的少年面前……
少年一双眼睛，仇恨地瞪着鹤玄。
“是你，是你杀了她！”
鹤玄无力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又太快了。
“闻非，将她带走，守护好她的……”不忍心说尸首二字，咽了回去，卑微道 :“我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