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兄,方兄,你那里可有陆先生新出的押题卷?”
说话的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他身后聚集了两三个伸长了耳朵,想要偷听的学子,他们个个都一脸期待地想要听到肯定的回答。
怀致摇了摇头,“阿爹已经很久不写押题卷了。”
“你不是他亲儿子嘛,怎么也会透露点嘛。”
“就是”,说着那人就斜眼瞥了瞥自己的同伴,凑上去嘀咕道,“难不成因为不是亲生的?”
方怀致自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自己嘴笨,也不知该怎么反驳,难不成一拳头上去?这些文弱书生怕不是要被打的瘫在床上半个月……
“我哥哥品学兼备,就算不用阿爹押题,也能考上童生,倒是你们,背后非议他人,恐怕就算给你们押题,勉强攀上点学问,也会因为德行有亏,被县令大人削免吧。”
“你!”
“牙尖嘴利!”
几人还沉浸在偷偷八卦的情绪中,骤然听到一个娇软的女声不留情面地指出自己行无德之事,心里又恼又羞,一时又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待看过去,只见方怀致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小姑娘,年约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浅鹅黄的裙衫,娇俏可人,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明艳动人,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大家纷纷羞红了脸。
不过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如何能受得了这般可人的小姑娘控诉自己无才无德。
此刻,怀静正恨铁不成钢地拉着自家二哥的衣袖,见二哥又是一副无奈的样子,甚至还好脾气的来劝着自己,怀静心头无力地叹了口气。
二哥虽然在外人眼中,是阿爹最愚笨的儿子,但是在家里,他是全家人中除了阿爹之外,脾气最好的人了。
二哥在意的,除了美味的吃食,就是学武,无论别人再怎么挑衅,他好像都不会生气一般,真的是急死个人。
看着对面那几个人趁机偷偷散了去,连声不是都没说一声,怀静又忍不住要开口,怀致忙拉着她,往爹娘在县城置下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妹妹,不要气坏了自己,被他们说一声又不会少块肉。”
怀致赶忙转移话题,说道,“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考过童生试,若是过不去,岂不是给爹爹丢脸?要不,我还是过三年再考吧……”
怀静见他又想退缩,说道,“阿爹允你这次参加县试,自然就是认同你,不然你当这六年都是白学的?”
“三妹……我,我这不是怕……”
怀静见他还是没信心,干脆放下了脸,没好气道,“那二哥是不相信我这个妹妹了?”
怀致赶紧摇头,像个慌乱的拨浪鼓,“怎么可能?阿爹都说了,三妹最得他真传,这几年幸亏你偷偷给我补课,不然,我可真的要给爹娘丢脸了。咱们家里头,就我是文不成武不就,唉……”
怀静见他越说越离谱,偷偷道,“可是阿娘最喜欢二哥呀。阿娘可是跟我说过呢,二哥心地最是赤诚直白,是世间难得的琉璃心。”
“真的吗?”
怀致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阿娘诶,全天下最厉害的阿娘,竟然这样说,那自己真的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吧?
得了极大安慰的怀致立马信心百倍地开始准备起了县试来,每日都干劲十足,恨不得一刻都不浪费。
见状,怀静这才松了口气,呼,还好是二哥,比较好哄,不像家里头最不知好歹的司空珏,哼!
司空珏六年前拜入了阿娘门下,和哥哥,表舅一起,同进同出,练武读书一样也没落下。
这几年里,在武学上,除了表舅沈休文,就数他的武功最是厉害,在读书上,除了自己,就数他能轻轻松松胜过他人。
明明是家里最小,哦不,倒数第二小的家伙,每天拽的不行,一点都没有小怀远可爱!
怀静想着临出门前,司空珏放狠话要在学业上超过自己的嚣张样子,恨不得冲回去跟他打上一场,偏偏这小子嘴巴格外甜,哄的阿娘和爹爹都喜欢他,真是虚伪!
怀致看着一旁面容有些狰狞的妹妹,丝毫没有人前端庄娴静的乖巧模样,大概猜到她又想起了谁,除了司空珏,还有谁能激得她失了理智,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结了什么仇,一见面就互掐,没完没了的。
这日天还未亮,怀静就将早早收拾好的考篮递给了怀致,“二哥,考试千万别紧张,今年县试,仍旧李大人出题,他的出题风格你应该熟悉的很。放心,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嗯,妹妹,你在院子里等我,别出门,我一个人去就行。外头天还没亮,你回去再睡会。”
怀静点了点头,仍旧不放心地絮絮叨叨,直到看到自家二哥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这才退回了院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出神地望了望考院的方向,突然落寞一笑,叹了口气,闫好了门窗,回了内院。
而处在排队人群中的怀致此刻默念着几句平心静气的武学心法,按照指引,验身,拜过县令大人后,才坐在了简陋的考场中,等到锣鼓声响,提笔写下了第一个字……
而此时安阳县城之外的安良村内,有一少年正穿着一身黑衣,将包袱背在身后,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又小心翼翼地往院门外走去。
“表舅,你这是?”
迷迷糊糊起身,上完茅厕回来的小怀远,以及陪着自家弟弟上茅房的怀宁,两人一脸呆愣地看着全副武装的表舅,不知他这是唱哪出。
沈休文见他们还要开口,连忙示意他们噤声,小心地环顾四周,压低了嗓音,悄悄道,“我这是打算不告而别,你们可别给我把人都吵醒了,到时候我想走也走不掉了。”
怀宁也听过三娘偶尔的絮叨,自然知道这位表舅是打算去报仇的,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个向来不着调的舅舅,“表舅,阿娘和爹爹若是知道你就这么走了,恐怕要生气的。”
沈休文一想到自家表姐和表姐夫发脾气的样子,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我这是有正事,又不是去玩,等我报了仇,我就回来了。”
怀远见他们两人聊了起来,指了指他们身后,喃喃道,“表舅,你看那是谁?”
怀宁和沈休文听到这话,顺着怀远的手指望去,等看清是谁后,纷纷吓得后退了两步。
这不是阮阮和陆明渊,又是谁?
阮阮被自家夫君拥着,看着一身黑打扮的沈休文,冷笑道,“沈少爷这是打算离家出走?”
沈休文嘿嘿一笑,讪讪地摆了摆手,“表姐,姐夫,我……我就是吃晚饭,吃的有些撑,醒的早睡不着,就起来溜达溜达,对,溜达溜达。”
阮阮也不和他废话,“你还想去报仇?”
沈休文收起了一脸玩笑,愣愣地点了点头,“是,我做梦都想去给我阿娘报仇。”
“就算那人是你爹?”
“是!就算是我爹,我也做好了手刃仇人的准备。”
“行,那你去吧。”
“啊?”
沈休文不可置信地看着神情淡然的表姐,“表姐你同意了?”
阮阮转过身,正打算迈步离去,听闻这话,头也没回,“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我就当白教了你这几年武功。”
看着表姐离去的身影,向来没心没肺的沈休文难得露出落寞的神情,难道表姐也觉得自己不该报仇吗?
陆明渊走上前拍了拍如今长高了一大截的少年,感慨道,“你也十九了,再不能是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冲动莽撞的小孩了。出了这平洲,也没人能给你收拾烂摊子,没人能给你倚靠了……”
“姐夫……”
“你姐姐嘴硬心软,你还不清楚吗?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记得写信回来。”
“嗯,我知道。嘿嘿,姐夫,等怀静和怀致回来,你可要帮我好好说说情,我可不想他们在背后哭着骂我,让我耳朵烧的慌。”
见姐夫笑着应了,沈休文这才松了口气,捏了一把小怀远肥嘟嘟的脸颊,又和怀宁打了声招呼后,朝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抽了抽有些酸的鼻子,转身走进了前途未知的黑暗里。
嗐,真矫情。
沈休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啐了一口,暗暗骂了自己两句,加快了脚下的动作,往南迅速离去。
怀宁仍旧站在原地,低声问道,“阿爹,表舅他,还会回来吗?”
陆明渊想了想三娘之前总是对着休文欲言又止的那些话,迟疑地摇了摇头,“真相会让他成长的。好了,都回去,再睡会吧,你们表舅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
“嗯。”
陆明渊见怀宁和怀远都回了房间,这才去厨房泡了杯花茶水,端着往房里走去。一进房门,就看到自家娘子翻着这几年让自己记录下来的武学册子,看一本,扔一本,似乎都不是很满意。
“娘子,你在找什么?”
“我给那臭小子再找本拳法,他剑招厉害,但近身总是有破绽,轻易就会被人伤了,我记得有本拳法,正适合他。”
陆明渊嘴角扬起,眼里带着柔意,笑道,“娘子果然还是心软。”
阮阮没好气地又扔了一本,“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真是欠了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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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玉成公主
◎沈休文出了安阳县,见天刚破晓,白雾茫茫,想着找个地方睡个回笼觉,等雾散了再走,这……◎
沈休文出了安阳县,见天刚破晓,白雾茫茫,想着找个地方睡个回笼觉,等雾散了再走,这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他看着手边平白出现的一本拳法还有一包白糖糕,不由得笑出了声,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激动和笑意。
就知道,表姐大概是家里最心软的人了!等报了仇,一定要回来这小小的安良村,日日粘在表姐和姐夫身旁,吃着三娘做的白糖糕,想想就美滋滋。
沈休文掐了一块白糖糕,小心翼翼地放入嘴里,唔……真好吃啊......
而这头,怀静坐在对面茶楼,看着走出的一个个考生,心里不免焦急起来,二哥怎么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焦虑了一会,又强自镇定下来,自己安慰自己,不会不会的,若是出事,一定会传出来风声,出来的学子肯定也会交谈,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况且,二哥那性子,就差成面团子了,怎么也不可能......
不过,二哥不会闹事,但架不住别人欺负他呀?怎么办怎么办,别是被人栽赃诬陷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有人高声唤着自己,怀静猛地抬头,便看到自家二哥站在茶楼对面傻憨憨地对着自己招手,脸上没有半点疲惫的样子,和周遭那群浑身无力的考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怀静赶紧下了茶楼,笑着跑了过去,细细打量了怀致一番,见他浑身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埋怨道,“二哥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等了好久呀。”
怀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写完卷子就想着静坐一会,等交卷时间到,没想到一下子睡着了,妹妹,你可千万别和爹娘他们说。”
怀静刚想开口,就听到身旁走过的人嘀嘀咕咕道,“瞧见没,还有人睡着呢,你说你怕什么,这种人不就是给咱们垫底的么?”
被他提到的那人瞟了一眼怀致,显然也很赞同,面上的郁色也随之散了去。
怀静一听到这话,顿时炸了,她毫无形象地呸了一句,“二哥,你可记得这两人叫什么?”
怀致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之前唱名入考场的时候,我见过,好像叫李游之和张明思。”
“那我就等着看这两位如何榜上有名了。”
李张二人离得不远,这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冷着一张脸,感受着怀静语气里的嘲讽,却不想拉下面子和一个小女子计较。两人对视一眼,没好气地走远了,想着等放榜那日,必要和她身旁这考生好好比较一番!
见他们离开,怀致抱拳给妹妹道谢,“多谢妹妹替哥哥说话。真看不出来咱们家怀静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小辣椒,呛得他们都说不出话来。”
怀静白了自家二哥一眼,“我可是端庄稳重的小姑娘,若不是二哥老是被人欺负,我才不出头呢。你看看他们,明明心里气的要死,却不屑跟我争辩,恐怕背后不知道要嘀咕我什么呢。”
“若是让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说我妹妹,我便拉着大哥和司空,一起找上门去。”
听了这话,怀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六年,自己在爹爹的学堂里念书,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总有人到处说自家阿娘和爹爹不知礼数,溺爱女儿,还有的说,岁数大了就要出嫁,念书学武有什么用?学学刺绣,厨艺才是正经。
每到这时候,不等爹爹和阿娘出手,大哥就会领着二哥,司空还有舅舅,上门好好找那人说道说道,能说得通的就讲道理,说不通还胡言乱语的,闷头就是一顿打!
怀静只觉得畅快恣意,有家里人宠着,心里头那点郁气也渐渐消散了去。
两人在县城直等到县试放榜,看到方怀致的大名排在第五名后,才收拾了包袱,开开心心地往安良村赶,至于那个李什么,张什么的,名落孙山,谁还管他们呢。
回到村子,闻到熟悉的炊烟味,两人才感觉到心里的踏实。这六年,也不是没跟着阿娘走镖,爹爹游历到处跑,去过梧州,株洲,也去过通洲,就是觉得还是平洲这个小小安良村,最有家的味道,里头的人最亲切。
“阿娘!我们回来啦!”
还没进门,怀致就大声喊了起来,听到这大嗓门,大家纷纷停下了手上的事,上前看看两人出一趟门,是不是安好。
一看怀致那高兴样,不用想就知道这县试一定是过了,三娘高兴地赶紧去厨房,打算下个厨,做一桌好菜来庆祝庆祝。
“诶,舅舅呢?怎么没见到他?”
怀静扫了眼大家,很快发现少了个熟悉的面孔,见大家都沉默着,心里大概有了底,倒是怀致没心没肺,忍不住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