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叹息是因为李云娘此时也在幽州。
芈秋没想到,叶茜娘这样生于长安、长于富贵的世家娇女,居然会毅然抛下一切,只身前往那片荒芜而苍凉的土地,凭借一腔孤勇,耕耘未来。
只是再转念一想,她做出这个选择,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就当前天下大势而言,幽州民生凋敝之至,不仅是最容易做出成绩的地方,也是当今天下女子地位最高的地方。
连年战乱之下,男女人口比例极大失衡,倒逼得出现了女口授田现象,且又因为幽云初告收复,又是北境边界,此地必然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天子的视线之下。
此外还有一点,天下间第一个女承父业的姑娘,李云娘也正在幽州……
芈秋大马金刀的靠坐在椅背上,看着几个内侍小心翼翼的将国朝疆域图展开,金线勾勒出的边界线与界域曲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空气中有细碎的飞尘翻滚跳跃。
她注视着疆域图最上方的位置,若有所思的翘起了唇角。
幽州虽是苦寒之地,却很可能恰恰是第一个点燃篝火的地方呢!
……
叶茜娘的离开,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政治势力的注意。
承恩公一系已经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再无起复的可能,只留下几个还未成年的女儿,又能翻得出什么乱子呢。
兴平侯心里边倒转着一个主意,去岳家跟岳父和舅兄商量了大半天,回家之后就叫妻子把家里边儿近年来的账目结算清楚,看到底能抽出多少钱来,至于府库里边儿那些占地方的珍品大件儿,方便的话也弄出去淘换成真金白银。
王氏忍俊不禁:“哟,破产了,要养不起我们娘俩了?”
“什么呀。”兴平侯听她揶揄,不禁失笑,打发了仆婢们出去,坐到妻子身边,正色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汽船下水的事情?”
“知道是知道,只是没亲眼见到,窈娘倒是去了,听说渭水边挤满了人,热闹得紧。”
王氏不太确定的回他:“仿佛是徐太傅在担的差事?”
“正是。”兴平侯道:“这个汽船,是祈安监新搞出来的东西,仿佛是以蒸汽为动力推动船只下水,速度上较之传统船只有了很大的提高,岳父有弟子在工部当差,听说他们还搞出了别的东西,用钢铁来制作巨轮,体量胜过当日下水的船只数倍——”
他压低声音,悄悄同妻子道:“岳父心里边猜度着,天子有意择人远航,探索海外诸州!”
王氏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再去想丈夫先前的话,便有了几分明悟:“你是想叫咱们家出钱去办这事儿?”
“是啊,”兴平侯道:“我估摸着,陛下应当是先有了探索海外诸州的心思,后边才有了这汽船。只是内库钱帛有限,不能全都砸到这上边去,故而便先用汽船在天下各处航道中周转往来,盈利之后,再去想出海的事情。只是这事项是个吞金的巨兽,没个三五年,怕是不好回本……”
他这么说着,目光愈发亮了起来:“咱们家挤一挤,四下里凑一凑,把这笔钱出上,造出船来,仍旧是朝廷的,只是叫窈娘带着人去出海。那孩子是在岭南长大的,没怎么受过拘束,谙熟水性,通晓功夫,又有些志气,正适合担这差事!”
王氏起先还觉得颇有些可行,听到最后,却是皱眉,盯着丈夫看了几眼,慢慢红了眼眶:“窈娘——我只有窈娘这一个孩子了。乘船离朝,孤悬海外,非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回来,若是再遇上什么大风大浪……不成,不成!”
兴平侯见状,反倒笑了:“当今天子的性格就在那儿摆着,你给他做出一分事来,他投桃报李给你一分酬劳,你要是只想叫窈娘得个郡君的封号,便简单的多,钱往上一凑,陛下必然给的,可若是求她降级承袭我的爵位,那就必得叫她做出一番功业出来了。”
王氏用帕子擦了眼泪:“郡君又有什么意思?说出去好听罢了,就那么点禄米,好像咱们家缺似的。”
“是啊是啊,我们又不缺。”
兴平侯便笑着问她:“那这事儿你怎么看?叫不叫她去?”
要说出钱给女儿谋个前程,王氏舍得,可若说叫女儿带人出海,一去两三年,王氏是真舍不得!
可无功不受禄,天子面前,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最后她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谁的事情,就叫谁拿主意去,免得准与不准,倒叫我们在孩子面前落下埋怨。窈娘呢?叫她来,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个儿说了算!”
兴平侯便着人将女儿叫了过来,将事情原委讲与她听,末了又道:“你不要怕花钱,也不要忧心因此掏空了家底,咱们家就这么三口人,吃穿嚼用,又能用得了多少?这些钱现在用出去,是为你用了,留着然后传给你,也还是你的东西,你是提前花了你自己的钱,倒不必吃心。你若有这个心思,便只管去,无需担忧其他。”
窈娘沉默了片刻,又偷眼去看王氏。
王氏红着眼眶,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吗?!想不想去,快点拿个主意!”
窈娘斩钉截铁道:“去!”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王氏把家里边儿的账目整理出来,该兑出去的东西都兑了出去,凑了钱出来之后,兴平侯先往徐太傅跟前去探听风声。
徐太傅在工地007,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一个人恨不能当成八个用,勉强抽出了一刻钟时间给兴平侯,听完他的陈述,不屑一顾:“天下间焉有女子承爵的道理?李云娘是事有例外,你可不行!荒唐荒唐,我不管这事儿,别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