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傅眼见着外边儿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身量高挑、体格健美的男装女郎,腰佩长刀,眉眼锋锐,头发利落的扎起来,端是英姿飒爽。
他原还担忧来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娘,见状心中忧虑搁下大半,目露赞许:“很好,果然有乃父之风。”
自打女儿进门,兴平侯便着意觑着徐太傅神色,见他面露褒赞之色,顿觉与有荣焉:“说来不怕太傅取笑,我家小女垂髫之时便随从我们夫妻俩流放岭南,在那地方琴棋书画都不中用,身强体健比什么都强。我教她学了些功夫防身,她于此一道颇有些天赋,再之后蒙大赦还京,还专门为她请过教头师傅……”
徐太傅一边听,一边颔首,客气的请窈娘落座,又一一问了些琐事出来。
会游泳吗,能游多远?
饮食上有忌口吗?
出过远门没有,晕船吗?
从小到大,都生过什么病,出过痘没有?
等等等等。
窈娘很有条理的一一回答。
徐太傅把心里边草拟出来的题目问完,便相中了这个人选,当即拍板道:“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往这边来上课。”
航海是一门学问,风向、天气、洋流、船只构造、航海图……
都得从头开始学,容不得丝毫马虎。
窈娘很爽利的应了。
兴平侯也很高兴:“太傅,不是我自吹自擂,这孩子是很聪明的,也很有天赋,我与拙荆只剩下这一点血脉,若她真是个不靠谱的,我们哪里舍得随随便便舍出去?”
徐太傅见他一脸不作假的欢喜,倒有些感慨:“你们夫妻俩啊,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叮嘱窈娘:“课堂上要用心,不要辜负了你爹娘的一番心意。”
窈娘郑重其事的应了:“是,窈娘明白!”
……
徐太傅做事从不拖沓,前脚检验过窈娘水准,后脚就遵从芈秋的吩咐,与兴平侯联名上书,因兴平侯府为国捐款,有功于天下,推举窈娘作为航海巨轮的主持者之一。
紧接着又透露出天子业已准允此事,并且答应将来船队凯旋之时,便将特许兴平侯之女降级承袭爵位,为兴平伯。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以女子的身份继承爵位——这如何使得!
李云娘虽然女承父业,可她的情况跟窈娘不一样。
她继承的只是一个官职罢了,且也只是区区一个五品官,不可世袭,但窈娘要继承的可是一品君侯的爵位,即便降等成了伯爵,也是超品的爵位!
朝堂之上百官的反应异常激烈,这时候就彰显出徐太傅的战斗力了。
老家伙当场上演恶魔咆哮,从百草园骂到三味书屋,从“你他妈懂个屁!”再到“你有种你出钱啊,光逼逼有什么用!”,气焰滔天,所向睥睨。
被骂的官员们一边抬着衣袖挡住他纷飞的唾沫,一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怒气冲冲道:“你粗鄙!”
徐太傅呲着牙:“he——tui!”
“……”
那边马上又针锋相对起来。
最后还是芈秋见实在闹得不像话,重重的咳了一声,才终止了这一场纷乱。
“兴平侯此行,并非公然向朝廷行贿,朕之所以应允,也并非是有意卖官鬻爵。”
她环视一周,徐徐道:“国事艰难,府库空虚,诸多朝廷大计因此搁置,满朝文武,也唯有兴平侯慷慨解囊,为国分忧,几乎将全数家产尽数捐献,其独女窈娘更不惧艰难困苦,愿以身相许社稷,暂离故国,扬帆出海,这样的忠贞之臣、刚烈之女,朕若不嘉之奖之,何以安天下人心?”
芈秋站起身来,面冷如霜,寒声道:“你们知道兴平侯为了国朝的天下,几乎把家里边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吗?你们知道兴平侯夫妇一共捐献了多少银钱吗?你们知道窈娘虽是一小女子,却丝毫不为家财留恋,毅然以身许国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关心你们自己!有功夫对着人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自己倒是做出个样子来啊!”
她勃然大怒:“你们要是能拿得出那么大一笔钱来,你们家的女儿也能袭爵!”
这席话说完,看也不看群臣反应,便拂袖而去。
两侧内侍眼见天子作色,额头不禁生出一层细汗来,匆忙唱喏一声“退朝——”,赶紧跟了上去。
……
朝会就这么结束了,但是真正的风暴还在后边儿。
倒不是因为群臣非得死拧着跟天子别苗头,而是不少朝臣们后院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