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适,他不由得皱起眉来,问庄静郡主:“是快生了吗?我觉得有点疼。”
庄静郡主娴熟的糊弄他:“快了快了!”
产房中的闲杂人等都被驱逐出去,椒房殿的庭院里开始举行祈福仪式,等稳婆从偏殿那边儿赶过来,遮蔽的帐子马上就给拉起来了。
几个稳婆洗手的功夫,宫人们帮皇帝脱了下衣,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见年纪最长、据说也是经验最丰富的那个稳婆走上前来,探手去试了试,摇头道:“都没开到二指,还早呢。”
又对皇帝说:“娘娘若是饿的话,不妨再用些东西,吃饱了肚子才会有力气生产。”
皇帝深觉匪夷所思:“这还来得及吃饭吗?我不是已经发动了吗?”
稳婆被他这股子无知者无畏的心境震慑,怔楞几瞬后,下意识去看旁边庄静郡主,竟不知道是该跟他说实话好,还是随便敷衍过去了。
她短暂一迟疑的功夫,皇帝就看出不对劲儿来了,手臂支着身体往上一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腰腹处一股剧痛传来,好像是有一把凿子嵌到骨头里边儿生钻硬撬似的。
他不受控制的惨叫一声,身体马上瘫回去了。
稳婆赶紧道:“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呢,娘娘您省着点力气,少出声啊!”
皇帝双手死死的抓住被子,额头青筋绷起,痛得都要痉挛了,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不,不是已经发动了吗,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好像还要很久?”
稳婆心说这都哪跟哪儿啊,你这连二指都没开出来呢,离瓜熟蒂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她拿不准该不该跟皇后说实话,一脸为难,这档口皇帝已经转脸去看庄静郡主了:“娘!”
他近乎哀求道:“别人能骗我,您不能骗我啊……”
庄静郡主叹口气,又心疼又不忍的看着他:“快了快了,没听稳婆说吗,快要开到二指了,等开到十指就能生了,我们女人都要走这一关,娘熬过去了,你怎么会熬不过去?”
皇帝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还想再问,却被稳婆制止了:“娘娘还是少些言语,多多积蓄气力吧,精力留着后边儿使,别早早耗空了。”
皇帝心头一沉,难免忐忑,只是很快他就没心思再去胡思乱想了。
因为太疼了!
隆起的肚腹一突一突的疼,盆骨好像在逐渐裂开一样,腰背、臀部,甚至是脚后跟都疼,皇帝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手艺人手里的木偶,被迫拉伸到一定程度,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他无心言语,额头上逐渐生了冷汗,最开始只是在痛苦中低低呻吟,没过多久就忍无可忍,痛呼出声。
从前庄静郡主说生孩子的时候骨头缝会打开,那时候他听着只觉怖然,实际上却无从想象,现下真的到了生产的时候,才能够体会到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明明已经痛得失去理智,但灵魂中仿佛仍旧存留有一丝清醒,他像是一条离水的鱼,在绝望中挣扎的同时,清晰地感受到腰部骨头一寸寸打开,为腹中胎儿的出生扫平道路……
芈秋接到通知之后就迅速赶了过来,表现的像是世间任何一个牵挂妻子但又无能为力的深情男人一样,焦急不安的在殿外走来走去,听到内殿里传来皇帝凄厉的叫声之后,还冷着脸上演医闹:“传令进去,若是皇后有何不测,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然而医闹并不能带来任何医学奇迹,皇帝的痛苦还在持续。
他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口里咬着一块叠起来的帕子,双手死死的抓住被褥,神情几近狰狞。
稳婆的手在他身下进进出出,额头上同样密布细汗,起初的自信满满逐渐变成了惶恐不安。
长久的疼痛并不能带来麻木,只会叫痛苦依次累积,最后彻底将人打垮。
骨头被一寸寸打开的剧痛,身下刀割般的撕裂感,还有全身筋骨都在被人撕扯的绝望,皇帝怀抱着希望艰难挣扎了三个时辰,生生熬到了天黑,只是并没有等到解放,而是等来了更加艰涩干裂的痛苦。
“不行啊……”
稳婆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擦汗了:“产道开得太慢,娘娘母体中的羊水都要流干了,再这样下去,不仅皇嗣难保,娘娘怕也会有危险。”
她战战兢兢的看着旁边脸色惨白的庄静郡主:“吩咐煎药吧,郡主娘娘,再不服药只怕就来不及了。还有……”
稳婆声音愈小:“若是有个万一,保大还是保小,也该给老身句话儿啊。”
庄静郡主勃然大怒:“什么保大保小?皇后母子二人都要平平安安!”
皇帝已经在痛苦中几近昏迷了,此时却被庄静郡主格外尖锐的声音惊醒——保大还是保小,情况已经危险到这种程度了吗?
若是真有个万一……
又一阵剧痛袭来,他死命的抓住被褥,指甲生生折断,不受控制的惨叫出声!
外边儿芈秋听人传话,当即便作色道:“皇后与皇嗣都要平安才好!”
略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嘱咐道:“若事有万一,便保皇后。”
宫人听了回话,满面动容,急忙入内去将此事告知稳婆,又含泪对皇帝道:“陛下待娘娘这样情深义重,您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加一把劲儿,把小殿下生下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