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最容易引人去讨论,大多数都免不了一颗嚼舌根的心。
夏锦如放下棉被,只着棉袜来到我面前,坐到我身边讨好地笑着:“那些都是倾慕司空暻,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人乱传,我才不信——我是诚心诚意地向你请教。”
她和我讨论这些的时候确实不会多想,也不会转头再告诉别人,人品信得过,我没必要瞒她:“除了盛淮以外,其他人我都是真心当朋友来结交,并未有过其他心思,所以没矛盾——就这么简单。”
夏锦如问:“那你对盛淮是……?”
我答:“我不想和他交好,但也不想和他为敌。”
夏锦如诧异地道:“还能有这种立场?”
“为何不能有这种立场?”我笑了笑,“我对他不喜欢又不讨厌,就当泛泛之交来往,有何不可?”
我向来讨厌他人逼迫我喜欢或讨厌某种事物及人,仿佛站中立是个天大的罪过。
夏锦如松了一口气道:“我之前还担心你要和他们中的一个去过上巳节,不好约你,既然你和他们只是朋友,今年的上巳节你能和我一起过吗?”
姐姐出嫁以后,我的确少了一个陪我过节的人,最近事忙,也忘了约人,夏锦如的提议正好,我如捣蒜般点了下头:“上巳节那天我要负责接送表妹,但是她有玩伴,不会和我们一起,你介意吗?”
“我怎么可能和小辈计较?”夏锦如大度地摆手。
我又吃了几块糕点,发现她已经心情轻松地哼起了小曲,忍不住问:“你父母那边怎么办?不担心了?”
“他们就是怕我闷在家里不出去又不肯相看——”夏锦如撑着脸狡黠道:“我要说我去过上巳节,见见各位世家公子,他们肯定开心。”
原来她已经想到了办法,却还是用装病的借口把我叫了过来,我奇怪道:“你之前怎么不跟你父母说?”
夏锦如说:“之前不知道你能陪我啊,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道:“我陪你去也不会有什么特别。”
夏锦如望着我,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单翎,你总是这般小看自己。”
切,分明是其他人太看得起我。
父亲和我演的那场戏果然有效,没过几天,皇帝真给他升了官,任水部侍郎——侍郎一职空缺多年,许多重要决策都交由父亲处理,说是升官,其实跟正名差不多。
皇帝既给了好处,父亲便不好再坐着不动,带我勘测了城郊的几处河道,为将来战船下水选址。
修新战船的事因为朝堂上两股势力的扯皮被耽搁多年,之前的选址早被占用,河道也因前几年突发的大水而有变化,不得不另选新址。
父亲手下的官员心血被白费了一次,因为有前车之鉴而不太放心:“大人,这次真能有新战船下水?可别又像之前……”
父亲摸着胡须笑眯眯道:“我都谈妥了,你们认真办事就行。”
问话的官员看起来仍有疑虑,但只得点点头去了。我把在河滩上用石子画好的河道图指给父亲:“这次画对了吗?”
父亲仔细审视了一番,点头道:“对了,动笔。”
我应了一声,拿着砚台去河边取了水,回到树下,用伞遮挡住白日的强光,研墨蘸笔,开始画图。
新修战船原本是沅国每三年一次的任务,若有战船损坏需要替换,则不受时间限制。
六年前,工匠改进战船绘成新的图纸,据说船体更稳,也更适合刚接触水战的士兵用来初期训练,东平王一听就来了精神。
东平王的军功多局限于北漠边境的陆战,麾下士兵不善水战,所以一直没有涉足南方战事,如果有了这艘战船,对他绝对会是一大助力。
但是以东平王在朝中的地位,有人看不惯他继续做大,便对此事百般阻挠,用旧图纸尚且能用、新图纸不够完善的理由一再拖延。
六年过去,图纸被那位工匠一改再改,已经到了人眼所能做到的极限,会不会出问题,也得等造出来试航以后再看。
那位绘图的工匠找到父亲:“大人,这六年来我为战船图纸花费了无数精力,却一直不能看到新船下水,实在让我心焦,烦请给个准话,若是不造,我以后也就不费这个心了。”
父亲让他稍安勿躁,并且承诺他最晚到竟宁十九年年底,战船一定下水。
今年春天还没过完,居然真开始选址,我不由得怀疑父亲为了兑现诺言,在行一条极为凶险之路:“爹,你推动造船一事,无形之中算是在帮东平王,士族这边会同意吗?”
父亲将手背在身后,望着湍急的河流说:“士族不同意,是担心东平王有了新战船,再建功勋,但只要保证南方的战事是由士族这边派人去打,功勋归士族,便不会有那么大的阻力。”
“南楚那边如今已是困兽之斗,打赢太过容易,谁都想要这个功勋,东平王自然更想。”我边蘸墨水边问:“你怎么说服东平王放弃?”
父亲问:“你可还记得,去年年初,有人闹着要编修士族名录的事?”
为了严格控制入仕者的身份,几大士族提出要编修士族名录,对所有人的士族身份进行审核,只有符合要求的才能进入名录,得到入仕的机会,去年闹得沸沸扬扬,我印象深刻:“负责编修名录的人收钱办事,祖上三代都是庶族的人也可进入名录,使得那本名录不具权威,没人当真,算是以笑话收场——这事难道还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