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末,他们又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士族长辈主持编修,能进入名录的绝对是纯血统的士族,连咱家这种不被人重视的都赫然在列,若真的被用来当做选官标准,便会彻底堵死东平王那边的晋升之路。”父亲扯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笑得像个老狐狸,用狗尾巴草在左边一点,又在右边一点:“我前天给魏家和东平王府之间递了个话。”
我适时接茬:“什么话?”
父亲一脸悠闲地道:“只要东平王府把南楚的功勋让给魏家,魏家便答应反对士族名录的编修。”
我吃惊地问:“谈成了?那……丞相那边,也没反对?”
“编修名录只会短期对士族有益,主持编修名录的那几大家族被荣养惯了,家族几乎无人涉及朝政,哪会考虑多方长远的利益,司空丞相早有不满,但身为士族之首,当以反对庶族为己任,所以不好发作,如今有魏家出头,丞相自然顺水推舟。”父亲早已把各方势力的想法都看得清楚明白,如今听他这么一解释,竟好似不费吹灰之力,我对他的崇敬之情不禁又高了一层。
“对了,”父亲回头看我,“那天跑来叫你的那个小丫鬟应当是撒谎哄你过去,你那个叫夏锦如的同窗,没患什么病吧?”
第17章 棘手
我看出心涟撒谎,是基于对她和夏锦如的了解,但父亲是如何看出来的,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同窗命不久矣,那小丫鬟又真是一心为主的话,喊你的声音便不该如此高亢嘹亮——”父亲说,“除非她巴不得你同窗身患绝症。”
我奉承道:“父上大人英明。”
父亲坦然接受我的奉承,问我:“她装病请你过去是要说什么?”
我答:“约我上巳节一起出去玩。”
“出去便出去,找人传个话就行,何必装病?”父亲疑惑地指出我话里不合理之处。
“女儿家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你就别打听了。”在父亲这里,我还是得给夏锦如留点颜面,她为了躲避定亲而使昏招,好说不好听。
自从我和姐姐及笄以后,父亲也承诺以后少打听我们的私事,但他偶尔会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忍不住多问几句,此时被我提醒,才道:“行行行,不问。”
我拿起图纸递给父亲:“画好了。”
父亲拿起图纸看了看,确认无误待墨水干结以后,折起来放进木箱装好:“走吧,去下一处。”
春光明媚,树上传来黄鹂的叫声,伴着哗哗流水声,听来分外悦耳。
“又到一年上巳节……”此情此景之下,父亲突然开始摸着胡须吟诵:“溱与沩,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
我听着感到苗头不对,正准备默默走开,但为时已晚,父亲已经问出了长辈们最常问的话题:“上巳节和同窗一起出去是不是有些浪费,怎么不约个世家公子?听说檀旆要在营里训练不能过节——之前经常和你一起玩的那个魏成勋,我看着倒也不错。”
我算是明白夏锦如为什么要装病躲避定亲了,长辈追着问这种事实在让人尴尬:“我和他只是朋友,要真喜欢我肯定约他,您就别操心了,啊。”
父亲旁敲侧击数次无果,总算暂时放过这个问题,把心思放回教我画图上来。
到了上巳节当天,父亲公务缠身,母亲懒得出门,我独自一人牵着马来到府门外,看到夏锦如准时赴约,同样骑着一匹骏马来到我面前。
沅国素有尚武之风,身为士族女子即使不习武艺,骑马的本事也是必备,但我之前没见夏锦如骑过,所以有些吃惊:“你不乘车?”
“去年我乘车过的上巳节,被堵得什么都没看上,今年绝对要自己骑马。”夏锦如摇头沉痛地叙述着自己悲惨的经历。
沅国边境承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有空闲过上巳节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出去踏青游玩的路也变得拥挤,只不过我一直骑马,对我没太大影响而已。
夏锦如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香草药包,笑着递给我道:“愿尔身体常健,辟邪消灾。”
我也拿出香草药包回赠给她:“同祝。”
夏锦如接过药包,无奈道:“多说几个字会如何?懒死你算了。”
我听从她的建议,祝福道:“愿尔身体常健,辟邪消灾。”
夏锦如尴尬地挠头:“一样的话说两遍听起来有些傻……”
我道:“同感。”
我和夏锦如分别把药包系在腰带上,骑马前往卓梦家,没想到卓梦已经收拾好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准备启程了。
她远远看到我,冲我喊了一声:“二表姐——”
卓梦策马向我这边过来,到我近前才说:“阿尧大病初愈,我和徐子烨去看她,今天不去过节了。”
“哦,那你赶紧去吧。”我道:“代我向她祝好。”
夏锦如有样学样地加入谈话:“也代我向她祝好。”
卓梦奇怪地望着夏锦如:“这位姐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