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外的山里好像传来了她的回音。
她懊恼地缩回水中,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人来帮她之后,决定鼓起勇气从水里出来。
这时,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和浅蓝色的袍服。
她愣了愣,抬起视线缓缓往上抬,对上了梅令臣清俊的脸。一双冷如清辉的眸子,似乎被汤泉的热气晕开了一层模糊的情绪。
“啊!”她尖叫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又缩回汤泉池里。
这个人,这个人在这里看多久了!!
“你快出去!”她闭着眼睛叫道。
梅令臣把手里的布放在岩石边,就转身离开了。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苏云清才睁开眼睛,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之后,她迅速地从池子里起身,裹上布,匆匆忙忙地跑回屋子里穿衣裳。
她一边穿一边偷偷往屏风那边看,生怕梅令臣又突然出现。
他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今日在汤泉里涌起的回忆足以证明这点。但那并不代表,苏云清可以坦然面对这个男人了。刚刚他出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苏云清穿好衣裳,浑身热得像刚从蒸笼里出来一样,不知道是汤泉的作用,还是因为见到了梅令臣。
她将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插上簪子,走到门边。四周静悄悄的,若不是那块布,她都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你在找我么?”书房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苏云清吓了一跳,几步走到书房里,看见梅令臣站在书架前面,目光梭巡,似乎正在找书。他单手背在身后,眉间轻拢,明明年纪不大,却透着一股老成持重。他在西州的时候,还没有身居高位的威势,最多算是眼睛里藏着野心。
现在他身上多了种说一不二的凌厉,颇有距离感和压迫感。在越来越多拼凑起来的记忆里,他一直都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从前在江宁,她的兄弟姐妹们说他性情孤僻,有仇必报。只是他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让他们无法去她爹面前告状。
大概察觉到她的沉默,梅令臣侧头看了过来,那种凌厉便刻意收敛几分,连棱角都变得柔和了。
“多泡泡汤泉,对你的身体有益。”
苏云清低头踢了踢脚:“你怎么过来了?”
“昨夜皇上在宫中设除夕宴,非要我去。今日得闲,昨夜宫中赏的菜,带来给你尝尝。”
他解释昨夜为什么没跟她一起过除夕。
除了他离开江宁的那两年,每一年的除夕,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我,我不饿。”苏云清下意识地说道。可她话刚说完,肚子便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用手捂着肚子,试图阻止里面的声音,可是五脏庙大闹,咕噜声此起彼伏。
太丢人了,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不可以原地消失!
“我饿了。”梅令臣说,“陪我一起吃些,就当补过今年的除夕了。”
苏云清内心有些许的愧疚。上次在梅府,她劈头盖脸把人骂一顿,后来才知道错怪了他。刚才那么糗的事又被他撞见了,现在他还带了好吃的来。
其实他们自己做不成夫妻,也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试着把他当成哥哥相处,就没有那么难了吧?
梅令臣好像终于找到了书,坐在书桌后面,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了几个字。苏云清偷偷瞄了一眼,她颇为自得的那手好字,跟这人如出一辙。
她的字是他教的,画也是他教的,所以在西州他看见她去给朱嘉宁的小说画画,才会那么生气。在他们眼里,那是不入流的东西,也不是他教她画画的初衷。
画能怡情,也能养性。山水,静物,花鸟,都是一种意趣。她却画了低俗的男欢女爱,并用来当作谋生的手段。
梅令臣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对窗外说到:“慕白,去问问采绿饭菜热好了没有。”
窗外一个影子动了动,很快消失了。
没过多久,采绿和采蓝就把热好的饭菜端进房中,整张圆桌瞬间被摆得满满当当。宫中的御厨做菜如何尚且不知,色相却极好,比如一盘水晶饺子,捏成兔子的样子,再雕一棵桂花树,取名蟾宫玉兔。一盘糕点,做成各种花的形状,配成相应的颜色,取名十二花神。
采绿站在旁边给苏云清布菜,“小姐,这个好看,尝尝这个。这个看起来也好吃,还有这个。”不一会儿,苏云清面前的碟子就堆得像山一样高。
采绿发现苏云清都没吃,低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不吃?”
“你堆了这么多,我怎么吃?”苏云清无奈道,“而且你看看对面。”
采绿这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梅令臣都还没动筷子,脸一红,咬了咬嘴唇。她的确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菜色了,立刻想到以前在江宁织造府的时候,一时之间忘记了规矩。
“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采绿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