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比起西昌侯夫人母女的作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李侧妃不免感动:“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着人来告诉你,你如今身子也重了,万万保护好自己,也别太忧心了。”
“表姐放心。”说着送她出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淡淡道:“李家,还债的时候到了。”
原本安国公府和德阳侯府还在暗中出力救助,可不知何时在几家暗暗流传出是李尚书打算先出卖成王这才引来成王的反击,成王若倒,西昌侯府作为姻亲,虽只是侧妃娘家,但一样会受到不小的波及,这就说明李尚书在做此决定时已是放弃了西昌侯府的,几家不免物伤其类,便也渐渐撒手不管,因而李家的倾覆只是迟早的事。
但单就徇私枉法、滥用职权这两项罪名对李家不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顶多降职,严重些革除职务,虽说这样的后果对李家来说无异于天塌了,可对温慈来说,她并不满意。
她不能忍受李家人害了她外祖一家之后不仅享受了十几年的富贵生活,便是罗醉了也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世上。可她如今已不敢太过急躁,否则找个人毒死那一家子也就了了,但这样无疑会造成更大的影响,或许还会给信王带来麻烦。
算了,虽结果不甚满意,但等李家无权无势之后,再收拾他们便容易得多了。
温慈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谁知就在这案子宣判的前几日,却突然有一老乞丐一纸诉状递到了刑部,状告吏部李尚书十一年前杀害一户姜姓人家,足足三十二口人,之后为了毁尸灭迹,将那一家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消息一出朝堂上下竟皆哗然,原本大家都觉得李尚书之所以入狱多少是受了太子和成王争端的牵连,可沾上了人命官司,且还是灭门惨案,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陛下御案上降职的批红还未干透,看了刑部递上来的折子,当时就一把撕了那御批,隐怒道:“给朕查!给朕查得清清楚楚!”
他本就对李尚书有几分看重,又因两个儿子的争斗牵连了人家,尚有几分愧疚,因而只决定降职,可这人就是如此回报他的?明帝觉得自己被欺骗,更是愤怒。因而刑部尚书不敢有半点疏忽,将这案子详详细细查了出来。
据查,当年南城里的确有一户姜姓人家在某天夜里被一把火给烧没了。但当时官府定案为姜家人自己不小心走水造成了火灾,因姜家人都被烧死,也没人出来质疑,这案子就这么定下了。
然而稍聪明些的普通人都知道这里面不简单,只一条,若是不小心走水,那为什么当晚没有一人呼喊救命,也没有跑出来一个人。
然而案情已经过去太久,当时勘验的官员也十分随意,如今并未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但那递上状纸的老者却说自己就是姜家唯一的一位幸存者,姜老爷身边的管家。
“我们老爷宽厚仁和,酷爱读书,在书画上有些造诣,早年开了间私塾,收录前来求学的孩童,有那想学又交不起学费的穷人家的孩子,老爷也让他们来学,他总是怜悯那些没法读书的孩子……”
老乞丐跪在堂下娓娓道来:“这样的好人本该长命百岁才是,可惜,他收了个要他命的弟子……”说着缓缓抬头,看向在座的温甄和,他半张脸被火烧过,留下狰狞难看的伤疤,那眼珠子几乎都要脱框而出,就那么颤颤巍巍的吊在里面。
他神色平静,可那目光阴冷嘲讽,落到温甄和身上时,他硬生生打了个激灵,脸色瞬间苍白。
老乞丐嗤笑一声低下头头,说了姜家和李家的恩怨,又道:“那李家养出个自私自利心思毒辣的女儿,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灭别人满门,可惜我姜家只是个平民百姓,我们老爷醉心学术无心科考,因而没有什么高门显贵的亲朋,没有皇亲国戚的门路,便是死了,也只能做一把灰烬!”
“偏偏老天有眼,那日我刚好有事外出,回去时只见一片火海,可等小民冲进去却一个也没救出来,因为他们早就被人杀死了,小民被大火烧了半条命和半张脸,最后也只捡到了这么一个东西。”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包着的东西,巴掌大小,他一层层打开,是一块令牌,周边刻着云纹,上面已经烧了一小块,却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上面端端正正的写了‘李府’二字。
衙役将令牌接过递到三司大人面前,几人分别传看,最后那牌子被递到了温甄和手里,他自是熟悉的,当下险些拿不住,人慢慢就瘫软进了椅子里。
但这块令牌即便是李家的,也不能证明就是李家人杀了姜家人,因为没有人证。
众人见他这模样不免有些同情,刑部尚书想了想问:“温大人,这桩案子毕竟牵涉到你,不如你暂且退避吧。”因为嫉妒,正妻灭了宠妾娘家满门,这事不管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糟心不已。
温甄和正要说话,底下老乞丐却笑了:“是极是极,温大人,您还是赶紧避开的好,免得您一如当年一般不敢看不敢听不敢管,却又听了看了,到了如今照旧不敢管。到时我们老爷,哦,对了,还有我们那一尸两命的姑娘大晚上的去你梦里找你,现在你吓到了,可没有什么了不起岳家能依靠了,哈哈哈……”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放肆,再不收声,小心本官大刑伺候。”
刑部尚书一声厉喝,老乞丐终是安静下来,临了却十分鄙夷地嗤了温甄和一眼。
温甄和沉默坐在那里,人已经有些呆了,眼里一片茫然。刑部尚书见他脸色极为难看,和其他人低声说了几句,又道:“温大人,我们几位大人一致决定请您暂避……”
“大人,”温甄和却打断了他,他的手死死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撑着自己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下官,的确不适合审理这桩案子……”话落,老乞丐又是一声嗤笑,却又听他道:“因为接下来,下官……是本案的证人。”
老乞丐愣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一时大堂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刑部尚书再三确认道:“温大人,您可想清楚了?”毕竟李尚书是他的岳父,此时他出面作证,难免给人落井下石之感,只怕温甄和的形象要大打折扣。
温甄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人,下官,都是要做外祖父的人了,不想懦弱一辈子。”
是的,懦弱。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明白,他不是什么自命清高,不是什么坚持自我,而是懦弱,是无能。
若说谁是害死了姜家几十口人的罪魁祸首,首当其冲便是他。可这些年来他只会逃避,用大理寺的诸多案件麻痹自己,甚至到了后来,他连姜氏都未能保住,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去了地下,他该以何种脸面去见姜家人。
他脱去官帽、官袍,里面是一身雪白的中衣,他走下座椅站到堂前,双手作揖:“各位大人,下官温甄和,时任大理寺卿,可以作证,当年正是下官的正妻、出身吏部李尚书府的李氏杀害了姜家人,之后李尚书为了销毁其女的罪证,便又着人烧毁了姜家,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