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慈匆匆疾步上前,待到了那竹亭之时,苏妈妈低头颔首低声道:“老夫人,姜小大夫到了。”她说完便规规矩矩立在孙老夫人的边上,不再多言。
姜慈赶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拱手道:“见过老夫人。”
孙老夫人见姜慈来了,慢慢睁开眼睛,手指轻抬,仔细打量着她。姜慈被看得有些尴尬,但又碍于自己是在别人的府邸看病问诊,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许久,孙老夫人缓缓开口道:“我今日觉得胸闷气短,夜里难以入睡,还请这位姜小大夫给我看看。”
她伸出一只手,一旁的苏妈妈赶紧为她卷起袖口,又将一块藕色绢布搭在腕子上。
姜慈的学着何司药那一套,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孙老夫人的手腕上,仔细切着脉,生怕出一点差错,给安平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有什么问题?”孙老夫人温和的声音在姜慈头顶响起,她赶忙离了手,恭敬道:“老夫人无恙,只是这天气燥热的缘故,才会难以入眠。”
孙老夫人认真地看着姜慈,眼中满是探究,她沉了声线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姜慈想了想,道:“胃不和则卧不安,现下天气燥热,老夫人必定爱吃一些生冷之物,致使胃气失和而引起失眠。”
“那需要开什么方子吗?”孙老夫人继续问道。
姜慈笑了笑:“只需二钱半夏,一两秫米,以水煎之,寝前服用即可。”
姜慈说完,感觉已将自己知晓的些许皮毛尽数掏空,若是这孙老夫人再继续追问,她便是编也难编了。
幸好孙老夫人并没有再多问,只是转头吩咐了妈妈一会去给她抓药,便又很是端庄地转过身来继续瞧着姜慈。姜慈刚刚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孙老夫人终究还是阅历颇多,若是被她看破自己根本不是大夫,不知该如何收场。
想到这,姜慈忽然觉得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为好,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刚刚入师门几日,所学不精,还请老夫人见谅。”
孙老夫人一听,微微笑了笑,她随手端起石桌上的一盏温茶,就着徐徐清风抿了一口,笑容可掬:“无妨,不过是些胸闷的老毛病,随便看看而已。”
姜慈不由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混过去了,刚想找个托词敷衍一下趁早离开,哪知孙老夫人又道:“姜小大夫本名叫什么?可取了字?”
姜慈赶忙道:“姜迟,尚未弱冠,所以还未取字。”
姜慈入府之时便对外只称姜迟,以保万全。
“还未弱冠……那如今多大了?”
姜慈恭敬道:“十九了。”
孙老夫人一听,微微怔了怔,蹙眉道:“哦?那便是沛丰三十九年生的?”
姜慈不知所以,只得点点头:“是的。”
孙老夫人继续道:“家中有什么人?父母安在?”
姜慈见她问得莫明其妙,又碍于是长辈,实在不敢打哈哈,便实话说道:“不瞒老夫人,在下小时候是被亲生父母变卖的,后来是跟着一个阿嬷长大的。”
孙老夫人静静地听着,并未回应,姜慈有些发虚地瞥了瞥四周,但碍于孙老夫人并未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只得静静侯在她的面前。
似是过了许久,孙老夫人忽然柔着声音说道了:“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姜慈心想原来如此啊,看来这孙老夫人还是个念旧的人,原以为她是看破了自己根本不是大夫才连连发问,没成想竟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一位故人。
姜慈尴尬无措,僵笑着:“在下能长得像孙老夫人的故人,那真是三生有幸,家门蓬荜生辉了,想必孙老夫人的故人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大户人家……”
姜慈捡着机会大肆奉承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女人,不爱听奉承自己的话,但是奉承老友旧交的话,很是适用。
果然,那孙老夫人笑道:“你没说错,她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她说完顿了顿,收了笑容,目光飘悠,继续淡淡道:“可惜,她红颜薄命……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
姜慈见孙老夫人满面思故人、一片埋愁地的模样,心生同情,不由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老夫人不要太过悲哀。”
孙老夫人渐渐缓和了情绪,她将手中的温茶放置一边,深深看了一眼姜慈,说道:“姜大夫可进过宫?”
姜慈心中大惊,这句话问得她措不及防,不知刚才如何的表现能让这老夫人看出来。现下面对着一个高官家的老妪,万一这孙家真的与曹首辅有关联,若是暴露了自己出身皇宫,不知道要招来什么样的麻烦。
姜慈绞尽脑汁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道:“在下无福,不曾进过。”
孙老夫人淡淡道:“想你也是没入过的,你师祖年轻的时候,经常往宫里跑……”
孙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姜慈的脸色,她继续波澜不惊地说:“终疾谷如此有威望,那是因为你师祖的师父,出身太医署,曾在峰谷那次瘟疫中,研制了奇药。你师祖小时候可是很喜欢往宫里跑啊……”
姜慈不知道这孙老夫人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看她如此认真的与自己闲聊起终疾谷的师父师祖们,姜慈心想她一个冒牌的哪里知晓这么多事,便拱手道:“曾听师父说过。”
孙老夫人眼中一亮,不易察觉的笑转瞬即逝,她忽然起身,温和得说道:“姜小大夫真的是深得老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