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慌了神，连气息都变得粗重了许多，浑浊的眼睛里竟也能清晰的看到一些恐惧了，他说，“饶命，饶命……”
我眼眶有些发红，手里的刀不断的往他的脖颈逼近，哑着声音问他，“我的阿宁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向你求饶的，可你又有没有放过她？”
王哥开始语无伦次的同我解释，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废话，除了最后一句，他说，阿宁从丞相府出来的时候便是一身的血，那些，不是他弄的。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他说他不知道丞相府里面的事情，又再三保证他真的没有撒谎，我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折磨他，而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旁边的那些王哥的兄弟都被我吓到了，他们同这个王哥也不过是酒肉朋友，也没有想要报仇的想法，见我要走，便让我离开了。
我杀了王哥，但是仇还没有报完。
我在阿宁的坟墓面前同她说了这件事，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我想可能是阿宁的眼泪，于是我坐在坟墓面前，扬起笑容对她说，傻阿宁，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是这件事还没完。
我想知道丞相府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打晕了丞相府的一个下人，换了他的衣衫混了进去。
我凭借着当初阿宁同我说起的那些丫鬟婆子，找到了一个同她相熟的婢女双儿，质问那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双儿知道了我的身份便红着眼同我说了那天阿宁在丞相府里发生的事。
第53章 番外（江枫沈司秋）
那天，阿宁像往常一样在丞相府忙活着，只是不同于往日的是，这回她在园子旁的小道上捡了一只翡翠的坠子，她瞧着色泽青翠，便想着应当是那位尊贵的沈小姐的，沈夫人年纪大些，便是会佩戴这些首饰，也应当是会选色泽浓郁些的，那样方能彰显身份。
这翡翠坠子看起来价值不菲，阿宁即便是缺银子也不会贪图这样东西，于是便同一起在那园子修剪花草的双儿说了，她得将这坠子给沈小姐送回去。
那时候双儿羡慕阿宁运气不错，说那位沈小姐虽然脾气不好，可出手实在是大方，阿宁捡了她的东西，又送回了她手中，想来是能够得到一大笔赏钱的，阿宁听着也高兴，满心欢喜的就去了。
哪里料到这翡翠坠子是沈小姐最近这些日子得来的，这些天正是喜欢得不行的时候，如今发现少了一只，那自然是急得不行，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帮忙去找，阿宁刚带着东西进了沈小姐的院子便被一个眼尖的婆子瞧见，叫嚷着吸引了不少人。
阿宁想同他们解释自己是在园子里捡了这只翡翠坠子，特意过来要将东西送还给沈小姐，可那几个婆子却连听她说完的兴致都没有就异口同声的声称她偷了东西。
阿宁憋红了脸，她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头一回被这样多的人指责，自然也是有些慌乱，脑子里面的那些准备好的那些顺畅的解释，开口却成了结结巴巴的样子。
这让那些丫鬟婆子更是确定他们的判断，这个小丫头必然是偷了东西的，那翡翠坠子是那么值钱的东西，若是真是捡来的，怎么可能会如她所说想要送还归来？
沈小姐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时候也大约有些烦躁，她没兴致管那么多事情，只是一伸手便将那翡翠坠子拿回了手中，没多看跪在地上的阿宁一眼便给她判了死刑，“这丫头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吧。”
她觉得没有砍断这丫头的一双手，应当算是仁慈了。
阿宁害怕得不行，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冤枉啊，这翡翠坠子真是奴婢在园子旁的小路上捡来的，奴婢没有偷，求您明察！”
她磕磕绊绊的说着，心里想着的是若是受了这板子那日后这里的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她记得从前在村子里也有小偷，那些小偷都是被大家厌弃的，她不想变成那样。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头，直到额头都磕破流出血来却还不敢停歇，她知道只要沈小姐愿意帮自己说一句话，就一句话，或者再去问问旁人，那自己就不会被断定为小偷。
可沈司秋没有这种心思，她看着眼前纠缠不休的婢女只觉得厌烦，她扬头撇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婆子，“还不将人带下去是想做什么？”
那几个婆子急忙答应着将阿宁拖走，阿宁心中屈辱极了，一直在拼命的挣扎，可惜那几个婆子的手死死将她钳住，不让她能松动分毫。
阿宁被带走的前一刻，还分明得听着那位尊贵的沈小姐话语间都是嫌恶，“差点为了这贱人误了事！”
双儿说到这儿已经是红了眼眶，“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再想去同小姐解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天阿宁受的伤很重，却还是说要早些回去，怕你担心。”
“她现在……可还好吗？”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踉跄着往外头走去，我想不通，明明只是这样小的一件事，他们怎么就要了阿宁这一条命？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人的这一条命，真的就如此轻贱吗？
快到丞相府门前时，我正好碰见了沈小姐，她刚回来，似乎遇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皱着眉头一直同身边的人抱怨。
我咬了咬牙，伸手去探怀中那把冰凉的刀，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丞相府的官家拉着行礼，他一副无奈的样子，“你是新来的把，怎么一点规矩也不讲。”
我刚想反驳些什么，又听他提醒，“咱们这位大小姐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要是惹她生了气你可得吃不少苦头。”
我默了默，最终还是没动手。
那天，我在阿宁的坟前坐了一夜，一夜过后，我想明白了我要怎样做了。
那位高高在上的沈小姐，应当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要杀了她，不，不仅仅是杀了她，我要让她承受更多，或者是，阿宁曾经承受过的所有。
我留在了京都，平静的在这儿生活着，或许是因为有了目标，我每天过得似乎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以为我应当要等待很久很久才能有机会动手，可没想到几天后一日午后，我像往常一样蹲守在丞相府附近，以为也像前些日子一样不会有收获。
可不曾想竟是正好碰见了沈小姐被家里人赶了出来，若不是那些对她动手的几个护卫穿着打扮都和我前些时候混进丞相府里碰见的那些护卫一般无二的话，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她真是被丞相府的人赶出来的。
我心中默默的念着阿宁，保佑我，这回，我真的能替你报仇了。
我尾随了她一路，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的到后面的随心所欲，她似乎没有一丝戒备之心，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我觉得有些好笑，这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吗？
那一整天的时间，她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只是很多次对着路边的小摊点咽口水，最后又小声的念叨着什么，最后坚定的离开。
我有些好奇，靠近了些，就很清晰的听到她说，“沈司秋，你可是丞相府的大小姐，这些都是那些下等人才会吃的东西，你可不能碰！”
我无言以对。
这天，她进了一趟当铺，一头头饰都当了个精光，不，还留下了一支金钗，那是一支纯金打造的钗，只一眼，我便清楚那是多么价值不菲的东西。
她留着，大约是还不愿意接受寻常人的这个身份，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她口中的下等人会像她一样带着这种东西招摇过市。
但是，真的就没有人告诉她，她这样很招贼吗？
不过她运气算是不错，直到她去了那家最好的酒楼之前，她都没有遇上盯上她的钱财的人。
我倚着酒楼外头的雕花的柱子，想着，今夜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吧，毕竟，她从那当铺里换来的那点银子可经不住她几日的花销。
我不紧不慢的咀嚼着干硬的馒头，唇边不自觉多了些笑意，对了，先让这个高贵的沈小姐好好承受承受作为一个下等人需要承受的事，然后再将她拉入泥泞，让她感受感受什么叫做求死不能方才能消解我心头的那些恨意吧。
果然，第二日，沈小姐在街道上摸索着身上剩下的那些银子，在那家酒楼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扭头进了一家寻常的客栈。
第三日，她甚至连那家寻常的客栈都没有办法住下去了，我跟在她身后的时候，看见她捏着所剩无几的几块碎银子，犹豫着走进了一家破烂的客栈，我心想着，就这里了，我们可以认识了。
那天，我住在了她隔壁。
然后，我们顺理成章的相识了，我还装模做样的问了她的名字，她说，沈燕。
真假，我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叫她燕燕。
她离开得很快，看得出来没什么留恋，没关系，我的时间还长呢。
我知道她没法回到丞相府了，她最终会变成她心里最为厌恶的那类下等人，我只需要在旁边等着看着，在她最为绝望，指望着我能帮帮她的时候，再踩她一脚就是了。
多好。
事情很是顺利，当天夜里，我便等到了被赶出来的沈司秋，为了不让她怀疑，我没有出现在丞相府的门前，而是在发现她的下一刻在不远的道路上伪装出偶遇的样子。
她确实没什么脑子，我只是做出一副怜惜的样子她就失去了控制，崩溃的哭着扑到我的怀里，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推开。
不是对她产生了什么同情，而是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她越是靠近我，就越是会相信我。
不过她即便是已经被赶出来了也还没有死心这件事情确实让我感觉有些意外，我想我便或许不应当用那样的目光看待她，她也许还是有优点的，譬如坚持。
可惜不应当用在这些事情上面。
不过这样也好，她越是不甘心，越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等到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的时候就会更加痛苦。
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她很好，甚至还帮她将被当铺老板骗走的那些银子追了回来，虽然出了些意外，但是我能很明显的看出来沈司秋看我的眼神是有些变化的。
里面的感情虽然隐晦，可却也清晰。
大抵这就是对一个人没有感情，总是能将所有温热的东西以最为冰冷的方式来计算清楚。
沈司秋想去找她从前的关系不错的姐妹，据她说那位林小姐同她关系一向不错，我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就知道那只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她这样跟着林霜霜进去，大约又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这样也好，我在外头看了一会，扭头去找了王哥的几个兄弟。
可能是我之前杀了王哥的事情给他们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了，他们见了我竟如同是见了阎王一般，纷纷跪地求饶，还颤抖着向我解释他们并未将这件事情告官。
我瞧着他们这副恐惧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可笑，靠近了他们和他们讲了我的计划。
谁料他们一个个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满脸拒绝，“那可是丞相府的小姐，我们哪有这胆子啊！”
虽然他们之前便听说过这位丞相府小姐生得极为美貌，也会在几个兄弟相聚时，借着几分醉意说些亵渎这位沈小姐的话，但若是真的让他们做这些事，便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的。
我瞧着他们这几个恐惧的模样，不觉有些生气，用力的掐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他下意识躲避着往后退，直到被我抵在墙角不能动弹。
我并没有因此而停手，而是用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然后一下又一下的将他撞向墙壁，我问他们，“怎么碰上她你们就怕了？难道你们也觉得人命是分作三六九等吗？难道阿宁就活该被她践踏，被你们这些人践踏吗？”
他被撞得头破血流，实在是受不住了，带着哭腔答应了我。
其他人也都被我吓到了，他们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终于是都答应了下来。
我终于得到了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很满意，我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朝着他们的方向笑了笑，提醒他们可千万不要忘记了答应我的事。
他们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只是不住的点头。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我原本以为沈司秋好歹能在林霜霜家里待个几天的时间，事实证明，我错了，第二日沈司秋就被赶出来了。
听说林府今日邀请了不少公子小姐过来，想来沈司秋这天应当是挺不好过的，不然怎么会是穿着里衣被赶出来了呢。
我继续跟着她，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捂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前跑，大约是觉得丢人吧。
也是，即便是京都街上的乞丐都不会是这样的穿着打扮，更别提是她那样的官家小姐了。
最后，她在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停下了脚步，然后缩在一个角落里小声的抽泣着。
那一刻，我其实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假如她只是一个陌生人，我应当是会同情她的，前提是阿宁还活着，我还可以拥有正常的人生。
不过这种念头只持续了片刻的时间而已，我很快清醒过来，然后去将王哥的那几个兄弟叫了过来。
他们现在只是看见我就已经恐惧得不行，肯定不敢不按照我的要求来做事，我指了指那个小巷子，对他们说，“人这会儿还在里头，快去吧！”
他们赶紧点头，没有犹豫就往着小巷子的方向去了。
我没有跟着一起去，我很清楚沈司秋等下会经历什么，无非是经历和阿宁一样的事情罢了。
我在小巷子外面安静的看着月光，默默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奇怪，明明现在的我应当是身心舒畅的，可我望着那轮圆圆的月亮，却怎么的都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焦躁，那段时间都变得很慢很慢了。
终于，我在听到小巷子里传来一声哀嚎的时候忍耐不住的冲了过去。
我见到了残破不堪的沈司秋以及躺在她身边的那具尸体。
我一步步的靠近，她很快认出我来，哭着扑到了我的怀里，哭着晕了过去。
她真的已经如同我所想的那样，完全愿意相信我了。
我本来是想在她哀求着我救她的时候一把将她推开，可她却在我做那些事情之前昏倒在了我的面前，算计了那样久的时间，我头一回好像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还是将她带了回去。
路上，我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已经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情付出代价了呢，毕竟这一夜之后，她这一辈子已经算是被毁了。
她那样尊贵的官家小姐，已经被我狠狠的踩进了泥泞里了。
若是她再柔弱一些，也许她醒过来之后也没办法可以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了。
那她算是已经得到了报应了吗？
我认真的回想起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想起我的阿宁在园子旁的小道上捡起了一只清透的翡翠坠子，然后便被认作了小偷。
想起是怀里的这个人在阿宁不断解释的时候，嫌恶的说，这个贱人差点耽误我的事！
但凡她对我的阿宁多一点点善意……
想到这，我捏紧了拳头。
我想，这件事情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