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囚衣染血,脸死死贴在牢门上。
其实翠儿的五官长得极好,但那数日折磨,让她整个人脸颊凹陷下去,眼底青黛明显,原本柔顺的头发枯黄打结成团缠绕在一起,发间还杂了不少干枯的草屑。
翠儿太削瘦了,以至于本就生得极大的眼睛几乎要脱离眼眶而出。
但翠儿就那么死死看着慕秋,一字一顿,像是在质问她,又像是在质问这世道:“慕姑娘,这个世道是不是没有公义可言,权势永远都是凌驾于一切之上?”
那时的慕秋被翠儿的眼神死死钉在原地,她想出声反驳,但站在翠儿的角度,世道确实如她所言。
“慕姑娘,你帮帮我好吗?我不怕死,但我不想这么屈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去。明明错的人是他们,为什么承受错误带来的痛苦的人却是我?”
翠儿看着她,眼里一滴滴落着泪。
“……好。我帮你。”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聊聊数语,君子相托。
如今扬州知府庶长子死了,扬州知府不日也会被捉拿下狱。这两个直接或间接导致翠儿悲剧的人,终于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翠儿没有在严刑逼供下说出她的名字,而她,也终是不负所托,足以告慰对方在天之灵。
第二十章 查账
慕秋病好之后,天气越发凉了。
气温一低,人就容易生出惫懒之心,再加上一桩压在心头的大事被解决掉了,慕秋这些日子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早膳和午膳一并用了。
剩下的时间,基本都用来练字和查账。
有了慕大夫人的教导,慕秋查账的效率越来越高。
查的账目多了,就知道有些东西是压根经不起细查的。粗粗一看账面是平了的,但收入和支出这两笔钱款里面充满了各种猫腻。
这些年里,慕秋母亲的陪嫁全部都是由慕二老爷在打理。
然而慕二老爷朝中公务繁忙,很多事情不能亲力亲为,只能交由下边的人去负责,他自己在每年年底时查查账目。
近两三年里,就连这个年底查账的环节,也因为慕二老爷应酬增多而无法细看。
时间久了,缺少主人家的监管,下边一些人的心自然也就变了,胆子也被纵容得越来越大。
慕秋查的账本主要是这一两年的。
她几乎每天都能从中查出一两条烂账假账,涉及的数额从几两到上百两。
虽然每一笔钱数都算不上很多,但是当这些数目加在一起后,数额顿时变得很可观起来了。
这天中午,用过午膳后,慕秋披着厚袄子走进书房里。
看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慕秋又从中找出一条有问题的假账。
她用毛笔在一旁的空白纸张上做了几笔记录,蹙着眉继续看账本。
白霜进屋给慕秋换热茶:“小姐喝些茶,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
慕秋确实也有些累了。
她悬腕练字久了,放下毛笔,活动放松手腕片刻,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
白霜弯下腰帮慕秋整理桌案,余光瞥见慕秋做在纸张上的记录,愤懑道:“这些人真的是贪得无厌!主家对他们够好了,他们居然还在想尽办法中饱私囊!”
慕秋放下茶盏,一只手撑着头,轻声道:“这些事情都是避免不了的。”
“小姐不生气吗?”
“不生气,只是有些郁闷。”
查账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做足了心理准备,自然是不生气的。
郁闷的点在于,出了问题的管事人数,比她预计的要多上不少。
“那小姐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慕秋露出为难的模样:“我也没拿定主意。”
这些管事敢做假账欺瞒主家,做了错事自然要受到相应的惩戒,可这其中的分寸慕秋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这些管事在铺子里全都干了超过十年时间,哪怕没有苦劳,也有人情的考量在里面,而不是单纯的丁是丁卯是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