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扶卮先是看了他一眼,许久,才缓缓点头。
“好。”
等他们来到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手指抓得掌心瘀紫的苏繁星才没有任何铺垫地问出了那个夜雨里,对方已经默认了,他仍是想要再亲耳确认一遍的问题。
“你是太子哥哥对吗?”
苏扶卮本可以否认的,他却没有,只是用那双带着审视的矢车菊蓝眸嘲讽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他上辈子的记忆中分明查无苏繁星此人,又为何会在这一世出现?不但成了魏国送来汴梁为质的皇子,更在入宫第一天便被曲棠看上,难不成是他重生后的蝴蝶效应导致的?
若真是因他之故而产生的人物,何不成为他手下的一枚棋子。
至于那枚棋子安插于何处,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位置。
*
苏扶卮进来的时候,曲棠正拿着小白勺挖了一大块糖蒸酥酪塞进嘴里,就像是一只小松鼠一样将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又看见他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作,以为他也是想吃的试探问了句:“无垢哥哥,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贫僧素来不喜甜食。”走到床边的苏扶卮将摘来的一朵山茶花递过去,“贫僧从御花园路过时,觉得这花开得不错,便为公主折了回来。”
曲棠听到他说不喜欢吃甜食,便觉得他生活的乐趣都要少了一半。
又见他将折来的山茶花放在她的手边,眨了眨眼睛,说:“之前我薅他们叶子的时候,你还和我说过万物皆有灵,怎么到了无垢哥哥摘的时候,就成了普通的花花草草了。”
“贫僧摘下他们之前,曾为他们超度过。”
“噗。”
等到了十月中旬,曲棠身体大好后便被重新送回了普安寺。
送走的前一天夜里。
和母妃睡在一张床上的曲棠卷玩着母妃的发梢,嗓音发闷道:“母妃为什么不让娇娇继续留在宫里?是担心那些人会再度对娇娇下手吗?”
闻言,正轻拍着她后背的林夏满温柔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娇娇为什么会这样想,还是说娇娇不相信母妃与父皇能护得住你。”
“没…没有,只是娇娇不舍得离开父皇,更舍不得离开母妃。”她虽然不清楚母妃为什么要这样做,唯一知道的是母妃不会害她。
“傻孩子,你只是去寺庙里小住上一段时间,又不是不会回来了,母妃有空也会去寺庙里陪你住上几天的。”
“嗯,母妃,娇娇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这个问题她独自纠结了许久,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
“母妃,顾小狗他说以后会一直喜欢我的,哪怕我真的,我说的是万一哦,万一真的生不出孩子,他说他也不会嫌弃我的,可我为什么,总觉得不太敢相信他说的话。”或许是见惯了宫里那些因为生不出孩子,就连下场也落得无比凄惨的妃嫔后,连她都有些害怕。
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的林夏满,先是帮她掖了下被角,将她抱住怀里,才说:“反正娇娇要记住,这天底下最不能相信的便是男人的心与男人的嘴。远的不说,就单说近的。你父皇口口声声说喜欢母妃,可这十天半月里哪一次不是歇在其他女人的肚皮上,就连这宫里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又什么时候少过半个。”
“漂亮的女人会骗人,漂亮的男人自然也会骗人,比如好看的花,都是带毒的。”
今夜母妃同她说的这番话,更像是横穿了她童年的一半回忆。
回到普安寺的曲棠在夜里失眠后,便趁着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趿拉着小鞋,抱着软枕,牵着直打瞌睡,脑袋还一啄一啄往下掉的大白敲响了隔壁房门。
还未睡下的苏扶卮推开门,在见到门外的曲棠,竟是一反常态地侧身让她进了屋。
更出乎意料的是曲棠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槛处,扬起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问他。
“和尚,你说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会有人喜欢我吗?”
“好端端地,公主怎么会问贫僧这个问题?”更多的是苏扶卮认为她打算起什么幺蛾子。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到就问了。”唇角轻扯,扯出一抹苦涩的曲棠看着他。
“再说了天底下的问题那么的多,可不是每一个都能问出个缘由,多的是随口一问。”
“贫僧知道公主只是随口一问,更知道随口一问这句话的人都对自己不自信。”比她高出小半截的苏扶卮突然朝她靠近,又蹲到了同她差不多的高度。
那盛满了澄碧水月湖的蓝瞳正带着几分诧异地望着她:“公主身为大梁国最受宠的公主,又为何会对自己不自信。”
“我没有对我不自信,我只是………”她张了张嘴,竟发现嘴里突然变得苦涩蔓延,就连那点儿不自信也被风吹得胀大几分。
她在不自信什么?是在不自信顾小狗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不嫌弃她?还是不自信会有人喜欢她?
从她眼中看出了她惊慌失措又怯弱神情的苏扶卮伸手抚上她脸颊,幽雅如垂枝杏掷入冰水的声音似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公主很好,更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