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这伙人不可小觑,他们行动有序,有追有围,仗着人多呈包抄之势,并且一丝儿声儿也没泄,同那些靠声势震慑人的城防营之流很不一样,不太好对付。
这一波人共五个,各个魁梧矫健,一身劲装,群狼追兔一般将堪堪只有十三岁的裴宛围成了死路。
为首的打了个手势,这是“动手”的意思。
奈何裴宛更快,率先身动,只见他脚下步法快的人眼看不清,一眨眼之间便贴近一个武士身后,左手在他腰侧抓了一把,右手以拳打他挥上来的大臂,那武士霎时泄了气力,被他当口一脚踹出丈远。
这一脚牵制住对方一息,裴宛抖开刚摸到的腰牌,睁大眼睛辨认,正面:敕造抚北军;反面:关防倌字。
裴宛肃声质问道:“你们是抚北倌军?”
那几人各自对望,俱是不言,纷纷跃上来,提刀便打!裴宛堪堪招架,他从小习武走的都是轻功见长,以快取胜的路子,初来应付尤战上风,但短板也是后劲不足。
不一会儿,海孟北气喘吁吁赶来,见他们打得难舍难分,想上前都找不到缝儿,只好端着手在边上站着。
被缠在五人当中的裴宛,难得激起了杀性,与人近身搏斗中一个寸劲儿卸了对方长刀,拎在手里,抖抖刀环,八斤沉,正趁手。
挥、砍、卸、挑,近战中裴宛把瘦削的身材优势发挥到及至,腾挪之间不断卸掉他们的劲力与刀锋,在挣脱开两个人的绞杀后,施展轻功闪出包围,一刀架住海孟北的脖子。
海孟北叱道:“小子,你倒是敢劫!”
裴宛笑一声,倒显出些少年人特有的稚气。他一手持刀勒着条肥脖子,另一手臂活动舒展筋骨,“抚北倌军,怎的出现在浣州地界?”
那五人并不说话,看他们的眼神,几乎要生拆了他们。
上书房勤政殿里架着一座山水大插屏,上面挂满卷轴,正面写满了大雍十二州各州州牧以下知州以上的官员名讳,而背面则是武官职名,密密麻麻上千个名字,裴宛凝神,仔细在脑海中回忆。[注①]
裴宛手下使劲儿,把那比自己两个还大的武官勒一个趔趄,只听他轻笑一声:“也是了,你是浣州防御副使海孟北,两年前从连州擢升上来的,他们这帮抚北倌军,和你有什么干系呢?”
那海大人罕见的,眼里一抹惊惧的神色稍纵即逝,“你是谁?”
见此情形,那五人再不顾其他,形成合围之势,黑压压欺上来,裴宛放了海孟北,提步退出丈远。
生死一刻,一柄长剑卷开了劈下来的刀刃,檀泷扭身上前迎战,柳儿紧随其后,双手执鸳鸯钺,他们二人一加入,自然视裴宛为紧要,两相配合,竟无一人能近裴宛身侧。
夜空忽然炸开了一声响箭,裴宛转身,海孟北吹熄了箭筒,呸一口唾沫星儿吐在地上,咬牙道:“找死!”
顷刻之间,街巷上用来几波人,柳儿势最猛,呀的嘶叫一声,捅翻两个人,对裴宛道:“主子,你快走!”
裴宛摇头:“不打了,都走!”
檀泷和柳儿对视,一个侯在裴宛身侧,一个上前扔下一枚烟弹,趁着乱,三人屏息,使出轻功,遁走了。
待地上那些人七扭八歪噗噗噗吐灰的时候,街上早连个耗子影儿都没见。
“追!”倌军头目不假思索便下令:“那小子看了我们的腰牌,为防有变,动手狠点,格杀勿论!”
“是!”
*
裴宛力竭,靠着檀泷,三人奔走大半城,寻得一间破败老庙,暂作休息。
“跑死爷爷了!”柳儿一进来便各处查验,在神像下翻出两个破烂的蒲团,让给裴宛和檀泷。
裴宛脸色极白,刚刚的械斗让他心血翻涌,一阵一阵的悸痛,坐下来调息经脉。檀泷坐在他身后以内力助他。
“可要吃药?”柳儿在一旁护法,小声问着。
调息完毕,裴宛身上感觉好了些,摇摇头道:“那药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少吃就少吃。”
两个手下脸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裴宛并不打算多说,将话题一转,问起正事:“你们今夜在刘府有什么收货?”
檀泷以眼神示意柳儿来说,果然柳儿一拍大腿,忿忿道:“主子,你可知道今日那通判府大办送汤米,来的宾客都送什么?”
这等民间习俗,裴宛甚少领略,嫌她言语磨叽:“好好地直说便是,不许绕弯子。”
柳儿道:“一般人家送汤米,送的左不过是米、面、鸡蛋等妇人补身的口粮,最多添一只老参,但今儿通判家里收的汤米,一竹篮一竹篮都用红布盖着,掀开,哪里是什么米啊面啊,都是一色儿银锭子,通判太太盘点了半宿!”
檀泷跟着道:“真真是开了眼界,小小一州通判,不过草芥子大的官儿,这捞钱的架势倒比一品大吏还骇人,一个晚上就是五万多两。”
裴宛问道:“你们没有看错?”
柳儿肯定地点头:“绝对错不了,她们有礼单,那太太的老妈子耙着算盘打了几遍的。只不过有几句话耐人寻味,我不知何意,记住了学给主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