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和母后感情实笃,儿臣也十分期许有这样的人常伴身边。凡此种种,还请父皇体谅儿臣这份心意。”
敬德皇帝听完了太子一番长论,不由嗟叹:“嗳,因缘际会,儿女情长。可这些是当皇帝最不值得一顾的玩意儿!”
“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循规蹈矩的太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朕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将来更好的当大雍之主!”
见父皇铁了心不松口,还拿这套说辞敷衍,裴宛不由低下了头,心中郁苦越积越重。
敬德皇帝见太子垂着脑袋听教训,心里有一股奇异地满足。
这个曾经荏弱瘦小,连宫里有年资的太监都能随意作践的孩子,渐渐长大,成了大臣们口中“雍朝的希望”、“未来中兴之主”、“颇有仁德之君风采”的那个人。
凭什么?怎么可以?
皇帝抚了抚心口,一样都是生病,他那么健硕有力,而我垂垂老矣。
那只老虎又出来了,不好,不好。
“朕为你再选一次太子妃罢,议亲也行,但绝不能是路氏庶女!”
裴宛刚要说话,忽听外头传来缇骑急报!
缇骑统领陆荥慷:“报!回禀陛下,微臣带人前往路府,罪人不在府中,听门房说,一大早阖家老小,都上护国寺上香还愿去了!臣等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敬德皇帝闻言大怒:“你们是无能,一个护国寺还能拦得住缇骑嚒?还能拦得住朕的旨意!”
陆荥慷支吾一番:“护国寺山门不开,那玄逸大师就在山门下坐禅……是臣等无能无能!”
玄逸,这两个字在敬德皇帝嘴边切齿咬了咬。
玄逸方丈博读大小乘经,信者广布天下,译著繁多,先帝时就以国师待之,是敬德自己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不逢初一也不逢十五,上香还愿?”他看了一眼太子:“看来朕的动作还是没有三哥儿快啊,这朝天阁……不,整座皇宫,还有哪个地界儿不在你眼线之内?”
闻言,裴宛立即摇头道:“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有监视圣躬之举!”
“呵呵,还有什么你不敢?跑来朕这里长篇大论,诉请诉苦,亏得朕心里还松动一下,哪里知道你背后早有一手!行个好阳奉阴违之计啊,三哥儿!”
“父皇……”
“隆德海!”
“臣在!”
“未免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万全万策,你去明德宫看看,十率府有什么动向?再往德和门外瞧一瞧——不就是逼宫嚒,朕难道没受过亲子相逼之辱嚒?!”
隆德海蹙眉:“陛下……”
这话说的也太重了些!
皇太子闻言一撩袍服下摆,蓦地长跪在地,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傲气。
敬德皇帝怒道:“快去!”
——
隆德海只得悄悄给陆荥慷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太让这对父子闹太僵了,随即出得殿来,却兜头撞上勤政殿全班宰辅大臣在外当壁听!
“阁老们怎么在此?”隆德海蹙眉,看了一眼边上耸眉耷眼的李仁卿,旋即明了。
“陆大人,听说皇上震怒,是怎么回事啊?”
“父子俩说说体己话罢了,几位阁老在此聚集,倒弄得兴师动众——都散了罢,别巴望着瞅着了!”
隆德海顾虑身上有差事,无法与他们周旋,叮嘱守着的侍卫两句话,匆匆离去。
等他到明德宫德和门上都走了一遭,回来时只见朝天阁广场上官员越聚越多,都伸长脖子往里看。
只可惜大殿里鸦雀不闻。
*
隆德海进殿,启禀皇帝,东宫十率府并无异动,德和门上除了薛贵妃等在那儿,一派祥和。
皇帝垂眸看着太子,脸上余怒未消。
太子殿下仍然跪在地上。
只见他倏地解下腰间一物,恭敬呈上去:“儿臣庸碌乖张,难堪重任,还请父皇下旨,罢黜儿臣!”
敬德皇帝瞠目看着他,难以置信。
隆德海见势忙道:“殿下这是何故?您是咱们大雍的皇太子,告过天地祖宗的!解印不是玩儿的,快收起来!”
裴宛不为所动,只看着敬德皇帝,摇了摇头:“儿臣心意已决,还请父皇罢黜儿臣,并饶过金喆,放我们回归民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