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泷一贯的好脾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浑不觉这是他多话的惩罚。
裴宛打开密函给几人传阅,大家看了之后捧着茶碗沉默。
刘庆率先道:“殿下,上回那两个护军,叫臣费了百般力气审出来了,是二殿下的府兵。”
他话音一落,柳儿与檀泷对视一眼,讶异非常。
裴宛脸色一沉:“这真的是好戏接连登场!偌大行宫,又是藩军倌军,又是城防皂吏,现如今连皇子府兵都出来掺和……”
这种话,柳儿几个自然是不敢搭腔的。
裴宛摩挲着清水盖碗,想着计划:“檀泷已经暴露,护军那条线他很难继续跟,柳儿又经常同他出入,想必他们也有了警醒。所以护军海孟北这条线,刘庆去跟,若果然抚北军有异,要拿住切实能参周子衿的证据。”
众人虽不知如何暴露,仍旧道是。
裴宛不忘点拨刘庆:“并不只是要人证,若抚北倌军果然已经渗透进浣州,这于眼下来说,是要翻天的大事,大雍没有杀有功将军的传统,万不要在今朝开了这道闸,能在火焰未燃时熄灭它,最好。”
“明白!”
裴宛又问柳儿:“上次通判府查的怎么样?”
柳儿道:“那五万两银子我跟了几日,去处不出您所料,刘通判亲自送到浣州州牧薛乓泽手上,那姓薛的不是第一次让他这么干了,他手里起码有这个数,”柳儿把一只手正反翻了一回,表示“十”。
裴宛眉毛蹙的很紧,面色发沉:“这么多钱,他是要垫棺材麽!”
柳儿摇摇头,笑嘻嘻道:“我瞧着不是。这几天我都睡在他房顶上,亲眼看着他把银票装进食盒里,一大早就奔着日新园东门去了。我这不回来讨殿下的令麽,您要是同意,今晚我就探探行宫,保准把那食盒的下落给您搜罗出来。”
裴宛摆摆手,一脸抗拒:“别,我怕你冒失,扰了父皇大驾,回头落到缇骑手里,我没脸去捞你。”
柳儿没心没肺:“那不可能,除非他们全上!”
檀泷在一旁假咳了几声,憋着笑。
裴宛懒得搭理他俩,吩咐道:“柳儿继续在薛府潜伏,我打量他是个智短之人——檀泷,你说说,什么叫‘智短之人’?”
檀泷本是弥腊人,来大雍起就随侍在太子身边,旁听过几年的经筵日讲[注①],学习大雍礼教文化,因而裴宛随时会抽检他的学问。
“主子,这你可难不倒我,史书上说,智短则不知化,不知化者举自危[注②]。也就是说这蠢笨的人呐,看不清世事变化,不定干点什么事就把自己坑害惨了。”
裴宛对柳儿说:“你也听到了,薛乓泽不是个聪明人,一身的破绽等着去拆解。官衙上他严防死守,但宅邸里门道多,你去探探,找一下他的账本。”
柳儿把命令在脑海里过一遍,找出个岔口:“殿下怎么知道他有账本?万一没有账本呢?”
裴宛笃定的说:“没有这种‘万一’。他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凭他谨小慎微的性子,后手肯定留了不止一招。”
小小年纪,倒把人心参的挺透。
各人都分派了任务,一时散了,檀泷看着杵在地上的自己,摊开双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主子,我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又泡茶又当碎催,还没消气?”
裴宛笑道:“你也不是没差事,急什么?你同我一起,再去探探诗社,我总觉得那里还有蹊跷。”
“主子您擎好罢!”檀泷笑了笑,那么高的个子俯下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像极了猫眼。
第31章
自上回书局一别后, 白丹青便和裴宛以忘年之交相称,几次邀请他来诗社玩。
文人所谓的玩儿,不外乎焚香品茗, 操琴下棋之类的, 头两样虽然对裴宛来说是大忌, 但应付应付场面,足够了。
堂堂一国储君,于行动、宴饮、经筵、觐见上的规矩何止于焚香品茗那么简单, 若真写出来, 都能现出一本书。
几次茶会下来, 诗社众人只见这位身着华服,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一举一动甚是美观, 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配上他拿捏的恰到好处的礼仪规矩, 正经是个风流写意的公子哥儿。
就连他带的书童也不俗,一双妙手,泡的一壶好茶,引得几个老茶客都折了腰。
*
这一日, 裴宛仍由檀泷作陪,来到山南村参加诗社茶会。
出乎他意料的, 今日的茶会上, 白丹青并不在, 如今众人簇拥着的是个年甫弱冠的青年,一颦一笑皆有白老先生的影子。
他身边陪着一个中年文士,青衫布履,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浣州通判刘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