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来人剑眉星目,两条对折的麻花辫上箍着两个硕大的百余环,正是匈奴首领呼延狄。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呼延狄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挥手,冲着手下命令道,“拿下!”
四周侍卫蜂拥而至,很快将夜云奚围住了。
夜云奚见人多势众,恐怕自己一人无法招架,便没做抵抗,任他们将自己箍住了,只是拒不下跪。
“他呢?”呼延狄声音有些冷。
“他?”夜云奚歪了脑袋,疑惑出声。
片刻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呼延狄说的「他」指的是谁。
他蹙了眉头,脸色有些不悦,“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就上次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侍卫,他去哪儿了?”
夜云奚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我身边的侍卫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呼延狄脸色有些不悦,声音有些冷冽,“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他。将人给我压下去,好生看管着。若是让人给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属下将人带了下去,夜云奚出营帐之前,侧目朝着王板凳望了一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待属下将人带远了,呼延狄这才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他伸手从托盘里取出一个新的茶盏翻转了过来,而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进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满头大汗的王板凳。
“你最好将事情给我交代仔细,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能活着走出这个营帐。”
王板凳的双腿有些抖,面色有些慌张。
“怎么?你不会觉得你家殿下只身一人,还会有翻盘的可能吧?”
王板凳:“……”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即便你不说,凭我的能力,诺大个军营,我也不可能翻不出来一个人吧!”
呼延狄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度适中,入口甘甜。他扬起头来将茶饮尽,这才又倒了一杯,拿在手里,半掀开眼眸看向王板凳。
“看样子,你是要当个「忠臣」了?”他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人,身边人朝前走了几步,将腰间佩剑拔出一半,以示威胁。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王板凳腿一软,人就跪了下去。
他用力朝地上磕了几个头,言语急切道,“我若是全都交代了,统领您能饶了我吗?”
“你先说!”呼延狄再次将手中的茶往嘴里送了送,语气平静道。
王板凳见自己没的选,只好攥紧了拳头,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全部交代了出来。
呼延狄眼神一冽,心下百转千回。
此前他其实并不确定上官绮罗还活着,只是抱有那么一丝期望。及至在看到夜云奚的那一刻,他才带了一丝欣喜。
他心想着,既然夜云奚没死,那么上官绮罗还活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放下下来,迟来的喜悦终于蔓延上了神经末梢。
太好了,他还活着!
只是这人被军师大人给带走了,这便有些复杂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过来时,军师大人将上官绮罗压倒在床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
这小子可真是个祸害!祸害他,祸害夜云奚就算了,就连军师都对他……
王板凳见呼延狄拧着眉头,脸色一阵欣喜,一阵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统领!”王板凳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呼延狄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王板凳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衫下摆。就像是即将被放上砧板的鱼。
是死是活,全在这人一念之间。
只见呼延狄轻笑一声,将手中已经凉透了的茶盏放了回去,站起身来俯视那如蝼蚁般紧张的王板凳。
“谢谢如实告诉我这一切,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殿下哪里的话!”王板凳伸出袖子擦掉了自己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呼延狄站起身来,背对王板凳,声音有些冷道,“有什么遗憾吗?”
“啊?”
“我问你,长这么大以来,是否曾经有什么遗憾?”
王板凳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只好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那就好……”
话音刚落,呼延狄就转过身来,将手中沾了血的长刀扔到了地上,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有些冷道,“将人处理掉吧!”
王板凳直觉脖颈一片冰凉,紧接着眼前一片血色,随即还来不及发声,人就倒了下去。
呼延狄从侍卫手中接过雪白的巾帕,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转身走出营帐。
他的身形站在宫砚的营帐外的时候,宫砚侍卫正欲进去禀告,却被呼延狄轻声制止了。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冷风将呼延狄发上的两个白玉环吹的来回摇摆,直到一股寒意顺着手指袭上了心头,呼延狄这才朝着自己营帐走了过去。
营帐守卫见自家统领像个雪人一样闯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有眼尖的侍卫递了暖炉过来给呼延狄抱着,又有手脚灵活的侍卫端了热水进来,替呼延狄将身上的狐裘解了,递了巾帕过去。
待身上重新有了暖意,呼延狄这才将手中的巾帕扔进了盆里,转身躺回了榻上。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好像是……好像是我喜欢上那小子一样。
我应该是喜欢上那小子了吧?可是拥有那小子,怎么就那么难呢!这才「翻过一座山」,又需要再「趟过一条河」。
呼延狄有些烦躁的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与此同时,被抓住,绑缚在十字木桩上的夜云奚也和他一样,望着帐帘里不停闪动的烛火,一脸的担忧。
这夜,除了烟雨楼楼主宫砚,似乎无一人能够很好的安然入眠。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完好无损」的上官绮罗。
第237章 我娶不娶她,关你屁事
翌日,呼延狄很早醒来,守在了宫砚的营帐外。
营帐内宫砚一觉醒来,侧目看向熟睡中的上官绮罗,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盯着上官绮罗看了会儿,直到帘帐外传了声音进来。
“统领,您已经站在帘帐外很久了。天气寒冷,有什么事,不如等军师他醒来再说。”
“无妨。”呼延狄轻咳几声,那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将屋里熟睡的两个人吵醒。
于是,熟睡中的上官绮罗不负所望地睁开了眼,正好看到了宫砚轻蹙的眉头。
“军……军师!”上官绮罗不自然地坐起了身子,伸手擦了擦自己嘴上的口水。
宫砚看见他的举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上官绮罗没好气道,随即忽然想起,如今自己只是个「幻形」成男子的小喽啰,并不是什么归元阁阁主。
而对方也不再是什么烟雨阁阁主,而是匈奴单于最为倚重的军师。
她不知道宫砚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是如今宫砚投靠了匈奴,两人立场相对。
何况夜云奚只身一人打探敌情,这种情况下,她不敢冒任何风险,前去探听。
所以她赶忙收了脾气,性子温婉道,“军师在笑属下吗?”
宫砚伸手揉了揉上官绮罗的头顶,用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婉语气道,“怎么会!快起来洗漱下,有人来了。”
上官绮罗一怔,抬头看向帐帘上映出的身影道,一脸担忧道,“是统领吗?”
宫砚蹙了蹙眉,坐直身子,“你和他很熟吗?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官绮罗伸手指了指自己头发的两侧,“只有他扎了两个麻花辫,还带着诺大的白玉环。”
宫砚:“……”
行吧,是我高估你了。
他从床上下到地上,低头穿上靴子,扭头看向上官绮罗,低声嘱咐道,“呆在这里别乱走动,我会保护你的。”
上官绮罗乖巧地点了点头,宫砚这才从屏风上取下一件狐裘披了上去,转身走出了营帐。
“有事吗?”
“就……”呼延狄侧了身子,试图看清宫砚帘帐里藏着的人,却被宫砚侧身挡住了。
“有什么事,我们去你营帐里说!”
“昨晚那个人……”
“还在睡!走吧!”
宫砚拢了拢狐裘,语气有些急躁。
对方毕竟是单于倚重的人,即便是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明明知道自己在找上官绮罗,却在看到上官绮罗的第一瞬间,将人带走了,呼延狄依然不敢和宫砚撕扯掉脸皮。
何况大敌当前,呼延狄身为匈奴的首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若是因为一个男人,就和呼延狄撕破脸皮,简直就是得不偿失啊!
呼延狄想到这里,赶忙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营帐,宫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何事,非要这么早去我营帐外守着。”
宫砚自然是不知道眼前这人已经知道自己将上官绮罗藏在了自己营帐里的事。
“昨日里外去粮仓……”
呼延狄说到这里,抬眸瞅了一眼宫砚,见他面色平静,不由的心下佩服。
而事实上,宫砚之所以无动于衷,表现如此镇定的原因,主要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呼延狄说的「去粮仓」,指的是在这之后,第二次去粮仓。
“意外发现了帝都九皇子夜云奚。”
宫砚激动地站起身来,“可有抓到?”
“抓到了。”
“快带我去看看!”
宫砚起身朝着帐外走去,呼延狄快步跟了上来,间或有些不解地瞥了宫砚一眼。
看样子,军师和这夜云奚两人之间有间隙,而且看来这间隙,还不小呢!
宫砚掀开帐帘的瞬间,就看到夜云奚被捆缚在十字木桩之上。呼延狄站在身边,目光忍不住在两人身上逡巡。
“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他说。”宫砚淡淡道。
呼延狄虽然很想留下来,可是毕竟宫砚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得不对宫砚十分恭敬。
待帐帘内人都走光,夜云奚这才勉力抬起眸子看向来人。
来人一身玄色狐裘,最里的衣衫立起的毛领将脸遮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冷厉的眼。
夜云奚虽然看不真切来人的面庞,却从来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
能让呼延狄如此恭敬,此时又出现在营帐里的人,就只有单于派来的那个军师吧。夜云奚心想。
“怎么,不认识我了?”来人将头上的兜帽放了下来,见夜云奚依然一副困惑的样子,这才嗤笑道,“也是,你我的确是从未见过面。但是我却知道你。”
夜云奚蹙了蹙眉,心想,完蛋,看样子这人是自己的仇家。
“你是将阿罗害死的人!”宫砚咬牙切齿道。
夜云奚在听到「上官绮罗」四个大字的时候,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他心下既是震惊于,眼前这人竟然认识阿罗,又长松一口气道,这人还不知道上官绮罗还活着,并且还被自己带走了。
上官绮罗还活着的消息,帝都上下,无人不知。
看来这人远离帝都已久,或者说消息闭塞。
宫砚见眼前这人面色平静,更是有些震怒,说出的话来几近怒吼。
“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在她和夜庭轩和她和离之后,将她娶了回去!”
夜云奚脸色有些难看,心想,我娶不娶她,关你屁事!
“怎么,你喜欢她?”夜云奚忍不住开口问道。
宫砚一怔,片刻后凝眉问道,“休想转移话题,现在可是我在问你!”
“怎么?这个问题就这么难以回答吗?你喜欢阿罗这件事,阿罗她知道吗?还是一切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夜云奚!”
宫砚愤怒地挥起拳头朝着夜云奚砸了过去,夜云奚偏头侧过,那拳头堪堪落在了夜云奚的颈侧。血顺着指缝流淌出来,将夜云奚身后的木桩染的通红一片。
“怎么?说中你的心事了?”夜云奚莞尔一笑。
“若不是我来之前,单于特意交代过要留活口,夜云奚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活?”
夜云奚邪魅一笑,他正是仗着帝都九皇子的身份才敢「胡作非为」。
金銮殿上那位即便是再不喜自己,但是也绝对不会允许匈奴对自己痛下杀手。
自己被抓或者被掳,匈奴在要动手之前,都会掂量掂量,是否要与整个帝都为敌。
“夜云奚……”宫砚忽然收了愠怒,看向夜云奚的眼神有些玩味,“我好像忘了,单于确实是吩咐过要留活口,可是并没有说必须保你「全须全尾」。”
第278章 你这是要护着他了?
宫砚的手扫过桌上一排排的刑具,从中选出一个短刃出来,随即转过身来。
“那我们从那里开始呢?”
他的手又从夜云奚的脸颊滑过脖颈,顺着肩膀依次向下,直到碰到夜云奚修长的手指骨节,这才将夜云奚修长的手指收拢着攥了起来。
“你这手生的甚至好看,阿罗许是看上你这双手吧。既然如此,就从你这手开始吧!”
说到这里,宫砚眼神倏然变得冷厉。他举起短刃,朝着夜云奚的手指「劈」了过去。
“慢着!”帘帐被掀开,上官绮罗穿着火红色的轻裘闯了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宫砚将手中短刃随手扔到了桌案上,赶忙迈着步子迎了上去。
“不是说让你在营帐里乖巧地等着我吗?若是被呼延狄发现,我可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