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殿门处往外远眺,便可见山间万千旖旎景色,半山腰中一丛碧绿梧桐跌撞入眼时,胜过无数风光。
然萧神爱此刻却没心思欣赏此间山景,正立在殿门前,微微仰首看着上方硕大的烫金匾额。
裙摆被微末雨水溅湿,颜色逐渐转深。
杜女官从殿内步出,瞧见立在外面的萧神爱时,忙撑着伞迎了上去:“郡主怎么来了?还下着雨呢,这般冷的天气,快进来暖和暖和。”
萧神爱抿了抿唇:“杜姨,祖母可在殿中?我可打扰她老人家歇息了?”
“郡主别多想,殿下正命我迎郡主进去呢。”杜女官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句,揽着她的臂膀就要入内。
萧神爱最后回首望了一眼天边那道飞虹,此刻只余一道淡淡残影,半挂在空中,行将欲逝。
再垂首时,她敛去眸中思绪,随着杜女官进了排云殿。
霍皇后坐在上首拨弄着博山炉中灰烬,神色带着几分疲倦,淡声道:“歇息会,喝口姜茶暖暖身子罢。”
萧神爱行过礼后抬首望去,却见霍皇后面上似乎施了一层薄脂粉,细细看去,似乎陡然苍老不少。
“祖母,我父亲……”萧神爱心中惶惶,怔然道,“父亲如何会……他们分明是污蔑!”
霍皇后揉了揉眉心,轻声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姜茶被盛在天青瓷碗中断出,略为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萧神爱颤着手接过那瓷碗,姜茶在盏中不断晃动着。她抬目之时,桃花眸中蓄满了泪,几乎要从中溢出。
他们言及父亲私藏兵器,意图谋逆的罪名,她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任何事都得有个先兆和由头,父亲三十年的皇太子生涯,未有过太多的波澜起伏。
何必没事做,给自己找几个污点安身上。
“祖母,怎么办?”萧神爱颤巍巍的将瓷盏搁置在案几上,双眸噙着泪去问霍皇后。
她的声音既软且娇,但凡听上一句,直叫人心都要化了。
霍皇后叹了口气,眉心微微蹙起:“好孩子,你且先回去歇着吧,这些事儿你不必插手。你祖父如今正在气头上,是听不进去劝的。”
“不日便要回京,待到回京了,再同他好好解释,让他去查明真相,说不定还有转机。”
霍皇后的声音缓而低沉,落在耳中,似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然而萧神爱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满脑子只想着,父亲该怎么办。
他本该好好的在京中监国,坐镇长安,紧急的军政要事都出于他手。从前无论皇帝是去行宫、或是去东都、又或是亲征,他监国的三十余次都这么过来了。
怎么会出意外?
霍皇后看她身子打着哆嗦,虽是夏日,也还是让宫人们取熏笼过来点了炭火,将那铜错金熏笼放在她身侧,慢慢熏烤着。
裙角雨水被熏笼一蒸,开始迅速的消散,待她面色好些后,霍皇后道:“先回去睡会吧,睡一觉就好了,马上就回长安了。”
见她只带了两个婢子过来,又神思不属的,那两个婢子平日里倒还稳重,然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也被吓得慌了神。
霍皇后顿了一瞬,派了几个女官护送她回去。
清檀上前搀扶住萧神爱,轻声说:“郡主,咱们回去了。”
同霍皇后行过一礼后,萧神爱垂着首向殿外退去,双手笼在袖子里,身子像是冷极了一般,仍在发着颤。
“郡主回去了,就拿热水泡会身子,今日早些歇下。”杜女官轻声同她交代,“可莫要再多思多虑,这是徒劳伤神的事儿。”
萧神爱没有吭声,低着头自顾自走着,杜女官也不甚在意,只当她心中感伤,不愿开口。
她暗自叹了口气,仍是虚虚安抚了几句。
行至一处岔路口时,侧面有几个男子缓缓走来,其中一着浅绯色公服的道:“圣人此番怕是被气得不轻啊,竟是下了旨意要将太子即刻就地关押。”
“圣人和太子……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也说不准。”
那人想起皇帝从前对太子的诸多宠爱。当年皇帝迁往东都暂居半年,太子不过十余岁,竟敢放手让其独自监国,不由叹道:“也是。”
几人转出来时,正好和一脸惨白之色的萧神爱对上。
“郡主。”几人一怔,急忙避开几步,拱手行礼。
清檀扶住摇摇欲坠的萧神爱,冲着其中着一人问道:“叔父,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