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佛——第四世
时间:2022-03-09 16:24:13

  “作什么!姐姐你快快起来,我不好走动。”

  刚要撑着下塌,那个瘦弱的身影跪着上前两步,适时制住了她,却仍是垂首不说话。

  “好了好了,不吃羊肉了,是我贪嘴胡缠。”

  因为晓得这女医的身世经历,又本就不惯被人跪拜。江小蛮瞧着她弱不胜衣又固执地跪伏着,那等小心恭敬的模样,应当是由来已久的习惯了。

  抓着她衣角的手细若木枝,其上遍布浅黄发灰的茧子,一瞧就是从小劳作的苦出身。

  她这个人,很多时候,心软到要误事的地步。此刻看着羊环维持着头朝地,双手却要高抬了扶着自己的艰难动作。江小蛮心里头升腾起强烈的悲酸来,觉着这女医的命途实在是太苦了,世上怎么能有这般出生困顿,无依无靠,还身处贱籍的姑娘呢。

  “姐姐快起来,都是我不好,是蛮儿胡闹了。”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真是这段日子变故太多,她觉着自己像是欺负了人一般,心里头堵得厉害。

  头顶上少女声调微哑,羊环惊异地抬头看去,忙说:“殿下?为恐伤处不好,的确是吃不得一点发物的。奴婢非是为了开脱免罪,但为感念殿下处置了恶人。”

  羊环最后恭敬地行了个大礼,立刻起身又坐回塌边,从衣袖里掏出个粗布袋子,哄道:“殿下您瞧,菜蔬无味,奴婢这处带了桂花八角等香料,适量用一些,那菜蔬反比肉还想咧。”

  江小蛮不愿承认自个儿心软如斯,又闻见那些香料的确馥郁芬芳,当即皱着小脸破涕为笑。

  略哼一声以自掩饰,她嘟了嘟嘴,一口吞了个山药菌菇丸子,抬手顺势理了理羊环贴在颊侧的鬓发。

  主仆两个偎在无风的暖阁里,羊环见多识广,儿时也曾被卖去过西北诸国,她便挑些民间的习俗趣事。一个讲,一个吃,就这么相伴着过了好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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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蛮在府里被关着养伤,直过了十几日,到月末了天冷也晴好了,才好不容易勉强能扔了鸠杖,独自拖着腿走路了。这期间全赖羊环伴着她,不论是解闷还是换药,她是个极细致耐心的女子,当中莲贵妃来过,也对她的医术颇为满意。

  趁着贵妃高兴的档口,江小蛮先是磨着脱了女医的奴籍,又为自己讨了解禁出府的恩典。

  “腿伤也快好了,本宫也不能日日看着你的。且记着言行举止,总是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留下这句话,许绮莲眉眼温和,却笑中含忧地瞧了眼侄女,依然是没有过多亲密的举动,便摆驾回宫去了。

  等贵妃一走,江小蛮立刻叫着侍女换衣梳妆,多日不见那人,她打算出府一趟。

  婢子梅儿最擅各式宫装点缀,此刻正借着三分斜阳,为她画最时新的烟柳眉。

  寒气透过半开的薄纱蔓延进来,和着尚为亮堂的天色,江小蛮对着铜镜,细看自个儿愈发精致艳丽的妆容,半开的胸口处起伏着,昭示着主人不安的心意。

  她一把握住梅儿的手:“别剃眉毛了吧,画成像你这种烟柳眉,怪怪的。”

  “呀,殿下有所不知,您外祖家,江南地,这是时下最流行的了。不论眉毛长短粗黑,一齐儿剃得极浅极淡的,用这黛青偏褐的墨块,照着柳叶的轮廓,深浅疏落地描画,瞧着便如晨雾湖岸边的鲜嫩柳叶一般,可最能显出女儿家的娇媚来了。”

  梅儿十七八的年纪,家中也是得过先皇后的恩惠,因是晓得些主子的心思性情,说到后头两句,竟娇笑中带了些揶揄来。

  “算了算了,我还是觉着不画的好。”

  江小蛮对着铜镜,左右仔细打量。的确,铜镜中的小圆脸,杏眸浓黑,脸颊也不知是胖的还是天生如此,不仅圆润,甚至在两腮处微微朝外嘟着。

  整张脸怎么瞧都不是那等倾国绝世的公主皇妃,却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五官面颊凑在一处,瞧着极为稚气无邪,尤其是那张状若花朵云团的檀口,生得极是小巧丰润。

  先前总是在莽山的溪水沟壑也乱跑,便晒得灰扑扑的。而今伤后将养了一阵,立刻就显出莹润雪白的底色。

  她对着镜子露齿一笑,整个人便如个年画上的富贵娃娃一般,喜庆的很。

  “环姐姐,这两日我是不是更胖了?”笑过之后,江小蛮立刻皱起圆脸,垂头看了眼厚实的肚腹。

  “一日五顿,点心汤羹不断。”相处久了,才发现羊环很少愿意说违心的话,“胖些倒好,殿下没见过,建元初年,流民骨瘦如柴的景象……”

  羊环依然穿着医女的直裾素服,意识到自己说的事恐要吓着人,她话锋一转,上前捏了捏江小蛮软糯无骨的肩头,又诚恳道:“不过饮食无度,易感风邪,眩晕体虚,甚至消渴等症。”

  江小蛮丝毫没将这些病症听进去,毕竟她也还未胖到那等境地,只是始终闷闷不乐地瞧着自己周身,看上去心事极重的样儿。

  等梅儿按着她的要求,重新选了些淡雅的胭脂,又挽好了双髻。正要去唤人抬小轿过来时,却听得外头远远的通报了声:“邬二小姐来了,公主一向歇中觉晚,待奴先去通传……”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屏门“哐”得开了,邬月蝉裹着一身狐裘斗篷就进了暖阁,一股子冷风灌进来,让铜镜前的江小蛮禁不住瑟缩了下。

  “月娘,我正想去寻你呢,你倒先过来了。”从小到大江小蛮同萧滢像姐妹般亲厚,和邬月蝉也算熟识交好,只不过两个分明尊卑有别,可性子使然,她就总有意无意要被邬月蝉压过一头去。

  “伤好些了吗?”邬月蝉解下外袍,里头裙袄轻软贴身。她容貌艳丽明媚,身量高挑玲珑,一下就把妆台前的人给比了下去。

  梅儿熟稔地接过狐裘披风,行了个礼也不多话就朝门外退去。而羊环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往日的规矩,只当江小蛮性子好,她的闺友必然也是差不多的好人。是以,她只是略福了福,继续在旁分拣着两个助眠的香包。

  “哪里来的贱奴!”也不知是怎的了,邬月蝉猛然发难,两步上前随手将那些药材扫落在地,“本小姐同你主子说话,这般没眼力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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