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佛——第四世
时间:2022-03-09 16:24:13

  实在是太过尴尬,十几日没有见着人,好容易腿伤好了些,鼓气勇气天不亮就来,竟然就是要闹肚子吗?

  在还不太熟的心上人面前,要说出这类不雅的事来,对一个豆蔻之年的小姑娘来说,的确是很不好开口的。

  忍了片刻,一室静默。

  见提耶也不开口,反倒又去墙角边抱了颗白菜上灶,作势要先清理午膳的用料。江小蛮就跟在他边上瞧着,然而在那白菜被摘完洗净后,腹痛一下子更剧烈起来。

  “那个……我、我”把心一横,她撑着身子挡在了门边,“肚子疼……”

  “啊?”提耶正欲去内院看经,转身见她面色痛楚,却是会错了意,“伤处疼了吗?”

  见她抿着嘴只是摇头,他上前一步奇怪道:“伤处也不在肚腹那处啊。”

  实在是吃多了,江小蛮再不敢多等,只好垂了眸子急促道:“茅、茅厕……我、昨夜吃、吃得有些多。”

  这一下提耶恍然,深邃目光并无尴尬,反倒拍了拍手上的叶子,忙上前虚搀在她手上:“东边那间就是。”

  他小心地控制着步速,到了恭房门前,又补了句:“公主当心些,我去内院诵经了。”

  江小蛮慌忙点点头,瘸拐着快步冲了进去。虽是腹痛厉害,听了他这句,却也略略将羞涩尴尬放下了些。

  里头才刚解了衣带,提耶转身前忽的想起了什么,只是略一踌躇又高声喊了句:“只有竹片刮板,可需贫僧去内院扯些干净纸张来?”

  几乎是立刻,里间响起果断的回应:“不必不必,你自去吧,不必理我。”

  等外头脚步声走远了,江小蛮一边缓解着肚腹剧痛,一边捏着鼻子环顾了圈四周。

  这处四壁狭小,与普通人家的马车差不多空间。也没有熏香,暗沉沉的,也没有点灯。

  她右脚伤未全好,好不容易撑着墙解决完了。要擦净起来时,扫视一圈,却只在墙角见到了一串木片。

  是那种用粗麻绳子串起的七八个深褐色的光滑长木片,江小蛮脑子里轰得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方才提耶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大凉纸贵,民间就是书信往来,也还时有用破麻布的边角的。用竹片木板串作厕板,是大部分中下层官员家的常态。也就是未出阁金贵些的女儿家,有单独的厕板罢了。

  可江小蛮毕竟是公主,就是在莽山上乱养疯跑,吃穿用度也是内宫源源不断地送来的。竹板片子她只听小道们说过,实实在在还真是第一回 见着。往常她所用的,皆是专供皇室所制的,厚度足够的上好厕纸。

  实在无法,抖着手拎过那串颜色颇深的竹板片子。翻看了下,也还算洗得干净。恭房头顶通风,里头没有燃碳炉子,天气冷得她屁股都要冻僵了。

  正要认命挑了片竹板时,外头脚步声又起,缓缓三下敲门声过。

  “冒犯了,殿下接好了。”

  话音刚落,一个干净的小布包从头顶被抛了进来,布包一头缠了根细绳,正缓缓得从天而降。

  江小蛮顾不得旁的,接过布包打开一看,便见是好些裁剪齐整的纸张。不是上好的宣纸,也不是最粗劣的那等硬纸,而正是最适宜作厕纸的那种软而厚的纸张。边缘明显还染了墨迹,似乎是才从空白的书册上新裁下来的。

  还未等她道谢,脚步声又远远地避开了去。

  从恭房出来,她拍了拍周身的袍袄,散了散气味。又看了看布包中剩下的纸张,小圆脸上笑一阵愁一阵。

  在宫中那次,他对元徽道长说‘男子也该独守一人,不必娶妾’时,她就认定了一点——纵使此僧一无所有,出身清贫,就他对女儿家的态度上,全大凉的男子,又有几人能如此。

  不仅是嘴上说,当时滢姐姐就要遭酷刑而死,全菖都的大德尊长都不敢说话,就只有他敢,为了素不相识的弱女子,说一句公道话。

  她捏着布包悄悄进了内院,雾气散去了些,日头露了出来。

  主屋的窗子撑开了半边,男人侧颜冷峻,正在凭窗研墨。阵风拂过,吹散了更多的雾气,日阳一下子从半边窗中,照在几案上,照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光华温情。江小蛮立在廊下,顿时看呆了过去。

  在菖都这个权贵云集的富贵乡,她的父兄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还要蓄养着舞姬歌伎。又听闻过多少冷落发妻,负心薄幸的逸闻。

  像他这样良善果敢,医术佛道又尽皆通晓,还能真心待人虔诚处世的,世上真的还有第二人吗?

  还有方才她闹肚子,从搀她去恭房,到借诵经离开,又算好时辰回来送纸。到底要怎样心细之人,才能作到那般准确无误。只是为了不让她难堪,他却愿意用心如斯。

  正在她对着内室辗转神游间,窗后研磨之人看了过来,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泛着日阳的光华,让她呼吸一滞。

  “外头风凉。”浮提耶沙将窗子全都撑起,目光悠远地瞥了眼屋顶,想了想问道:“公主是要回去了吗?可要我唤人抬轿来。”

  相处久了,他发现女孩儿实在单纯,心思几乎都写在圆脸上。

  就如提耶预料的,江小蛮一手捏了布包,摆了摆另一只手,推拒道:“不必不必,我却是要回去了。”

  说罢,偷觑着又留恋得回看了眼,就瘸拐着沿回廊朝外去了,走到内院门边,她又回头喊了句:“晚些还来的。”

  听着她脚步一轻一重,深浅不均地朝外行去,院门依次响起铜环关阖的动静,浮提耶沙放下手中的墨块,静静地立在大开的窗栏后。方才温和有礼的模样全然不见,只是皱着眉角,始终默然地瞧着她走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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