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今日早朝后,帝后留了他与邬大人,说了要赐婚两家的事。当着中书令邬元霆的面,少年竟一口回绝了婚事。
天子盛怒,送走中书令后,就要革了他的军职。贵妃拦下后,见他神色极是痛楚纠葛,便令他跪于殿外,好生想明白轻重。
一听江小蛮失踪了,雪地上的少年腾得站起身,面色焦急地朝公主府奔去。
宫里头起先也只是放出话来,寻着公主之人必有重赏。到入夜时分,东市蘩蕤阁来了个报信的,说是下元节来听琴的那个姑娘被掳了,贼人送了条衣带来,说要五百两赎金才肯放人。
原来蘩蕤阁和贼人皆不知江小蛮的真实身份,送信的伙计也是在成衣店见过梅儿,等经人指了路,一瞧是公主府上的,顿时就吓破了胆。
事关凉国皇室声誉,又连对方的底细都一无所知,莲贵妃纵是再急,也只得让羽林卫暗中查访。她凤眸一扫地上跪着的报信伙计。
“带下去……”本是想说赐死的,想了想又怕到时还要用他,“先关起来,再仔细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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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勒索的信件是江小蛮看着写的,她整整昏睡了一昼夜,第二回 醒来的时候,正瞧见几个蒙面壮汉在那儿教训一个偷跑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也就十岁上下,生得眉目娇柔,却被那两个贼人三两下折断了手脚,只说不能伤了脸,且叫她吃些教训。
江小蛮刚睁开眼就瞧见这一场,残烛逼仄的地窖让她惊恐到了骨子里。可理智终是比恐惧先回了神,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落到贼窝了。
看情形,怕是个抢掠倒卖女子的强盗团伙。
这些女子皆是年齿幼小却眉目标致,且都已然换穿了一模一样的深灰色布衣。
看守的蒙面人下手极狠,生死面前,江小蛮没有任性出声。她更发现一个不妙的情况——只有她是仍穿着原本出行的衣服。
察言观色,她觉着这些不是要卖她,而是要绑她索要赎金的。
等蒙面人让她写信时,江小蛮难得沉稳住性子,只说自己是蘩蕤阁掌柜的女儿。
往来东市者非富即贵,可贼人也万没想到,他们一不小心就将凉国公主给抓了来。
像这样的亡命徒,倘或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为了保命恐怕不知会作出怎样的举动来。
羽林卫执掌菖都内外,只要她还未出城,应当就有机会被找到。
事实证明,江小蛮太过乐观了。在地窖中暗无天日,受冻挨饿地过了两日,羽林卫没有找过了,贼人却已经分批将少女们藏在运丝绸的大车内,已经送了十余人出城。
到了要交赎金的第三日上,瑶华宫上下风声鹤唳,侍女们连咳嗽一声都唯恐要触了贵妃的眉头。对于贼人的老窝,羽林卫始终毫无头绪。
相反的,朅末死士们却通过市井街头的暗桩,已经将贼人在城中的踪迹排摸了个大概。浮提耶沙整整三日不眠不休,得了确切消息后,更是配了腰刀袖箭,直奔南市搜寻。
对于阿合奇的嘲讽追问,他始终只是沉着脸,问多了便是一句:“武备图一日未得手,她便一日不能出事。”
交赎金的时辰就定在十八日黄昏,江小蛮一直被困在地窖里,无望和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地窖内少女人数的减少,越发难以克制。
昏昏沉沉的,她被强行喂了三日加料的食水,以至于江小蛮开始怀疑,倘若再这么下去,就算贼人不动手,这些蒙汗药也会将她吃傻了去。
迷蒙间,她依稀瞧见一双熟悉的浑浊眼睛。晃晃脑袋仔细一看,那人衣衫褴褛,手脚上却不见溃烂,正是下元那天在东市坊门前行乞的老妇!
原来这一场灾祸,竟全是自己好心所致。江小蛮别过脸,满心里是不可置信的悲愤。
自己那一套,唯恐错过真的可怜人。现在身处这野蛮肮脏的地窖,实在是显得自己太过可笑。
堂堂大凉嫡公主,许就是要死在自己的滥好心里了。泪水充斥她眼底,江小蛮几乎已经放弃了获救的希望。
老妇与两个新掳来的少女换衣,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前,趁人不注意,忽的佯作跌倒,俯在她耳侧低语道:“丫头莫怕,一会儿有人来救你,只管跑,可万莫报官。”
她顿时瞪大了杏眸,半是明白半是疑惑地瞧向她。
只是老妇不再多言一句,陪着蒙面人将最后几个迷晕的少女扛出去后,从外头锁上了地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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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后,南市一处偏僻的巷子里,乞丐老妇在同冯策指完方向后,利刃闪过,脖子里血线乍现,顷刻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声息。
冯策一身暗红色交领常服,朝同样常服出行的宇文崇摆摆手,便有人上来将老妇死不瞑目的尸首拖了下去。
他望了眼老妇所指的方向,沉默着驻足了有盏茶时间。宇文崇不敢扰他,侍立其后,丝毫没有看见少年的模样。
往日清冽如竹菊的一双眸子里,蕴藏了狠毒、偏执、纠结、不忍,已是几近癫狂。
“大人!您的手……”
刀刃陷进掌心,刺痛让他骤然间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