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消息可靠,为了朅末,我同外头那些个,拼去个几条命,就算是在那昏君的枕头底下,也未必不能得手!”
说这些话时,这个健朗阳光的大男孩面目凝重,是一派壮士赴死的凄然之态。
“不可。”窗前的高大男人终是开了口,他略偏了身子,侧脸线条刚毅俊美,“还有些时日,切不可轻举妄动。”
桌上摊开了张宫城图纸,两个刚要再细谈一番,忽的院外头传来女子传报声:“玉真公主大驾,院内可有人在?”
兄弟两个对视一刹,书房门推开的瞬间,连带着外院里的泥塑般的白衣死士并阿合奇,十余个大活人,一下子消失得无声无息了。
院门开的时候,江小蛮还在固执地同两个随行护送的女官对峙。
“回去吧,快回去呀。”她鼓着脸,喝令不成便上前动起手来,“还没哪个敢这样跟着,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应的嘛,再不走,信不信本公主回去叫父皇罚你等……”
便是强硬喝令,她也是音调软糯,下手推人间,就像是小孩儿家闹别扭一般。两个女官自是分毫不怕她,可听了最末一句,皆是不由自主得颤了颤,对望一眼,才终是恭敬地回宫复命去了。
院门开阖的声响,叫她威胁人的话哽在嗓子里。
江小蛮回身,缩着脑袋眨巴着眼,对上一个熟悉宽厚的身影。
视线朝上游移至半,看到他撑在门侧的清瘦手掌时,她就已然心口狂跳,盘算着究竟该如何同他说赐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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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书房内,提耶弯下身去围塌底下取了炭盆,引燃后又顺手将窗隔放了下来。
桌上的茶盏恰好还热着,热气腾腾的水柱倾泻,斟满了一个普通的素瓷杯盏。
他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也是心中沉郁烦乱,不觉言辞直白了两分:“快喝些水暖暖身子。公主昨日才脱困,该是在府里养伤压惊,现下过来,可是有事?”
一句话无心插柳得戳中了她心事,江小蛮捧了个暖呼呼的杯盏,水雾一缕,袅袅蒸腾而上。虽只有一线,她却颇想将整张脸尽数挡在水雾后头。
顺了顺呼吸,想要说时,却又一口气紧张得扼住心尖肺腑。
要怎么说呢,先前叫人还俗,都是父皇以生死偶然胁迫成的。此番却是连问都没问,就随着阿兄的婚事一道发了上谕。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听得耳边追问,她眉睫不自觉得一颤,心虚到极点一般,忙灌了一大口热茶去。
纤细喉间滑动,她抬眼,在对上他视线的一瞬,张口道:“我饿了,提耶,你教我生火做饭吧?”
提耶一顿,深刻眸光略扫她一眼,应了声也就领了人同去了外院厨间。
说是一同生火做饭,可江小蛮养尊处优,虽是万事瞧一遍都会的,可做饭讲究个手熟。垛草堆在她手里才冒了些烟,就被提耶抢了过去。
舀水生火,切菜炖煮。男人像是长了四五只手,各处皆能一个人料理妥当,举动间却又是不慌不忙,绝不显半分生疏忙乱。
江小蛮本是想同他一道,最后却只落得个在小凳边看火的职责。
所谓看火,也就是拿了把火钳子,靠在厨间最暖和的灶眼前烤火罢了。
今儿日头不错,巳末快正午了,日阳透过小窗,照得这厨间罅隙毕现,米汤的香气,稻草的散灰,还有被水雾暖阳包围在其中的,那个摘菜煮饭的男子,眉宇间的俊朗用心。
好一副人世烟火气,红尘适归处。
就在提耶炒青菜的档口,热油刺啦一声爆出油香菜香。江小蛮捏着火钳子,凭空狠狠开阖了下。
“那个,若是让你一辈子这般同我处着,会不会不高兴。”
菜铲贴锅边翻炒了两下,碧绿油光的青菜熟了,提耶习惯了她三不五时这样的告白,盛起菜来,“啊”了声只平和道:“一会儿吃不惯,我送公主回府用膳。”
第38章 .伪诺“你、你当真情愿?”
见这一句话分毫没起作用,江小蛮心口沉甸甸的,在小马扎上坐正了身子,放下铁钎子的动作颇有些引颈就戮的意味。
她再不说,礼部的文书就该早一步来了。
“父皇早上下了旨意,将邬家姐姐与我阿兄赐婚了……”
莫名说到邬月蝉,本以为他根本听不懂,却未见提耶端菜的手顿了下。
“嗯,勋贵人家,到时候菖都城又该热闹起来。”他言辞淡淡,示意她过来吃饭,“饭食简陋,公主随喜吃些。”
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日中一食的。概因午膳是一日中为主的,桌上倒有油炒青菜同水捞白菜两道,而提耶碗里头,是小山似得一大碗手擀面,葱花香油丁点未放,瞧着就不像是人能吃的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