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软糯赤诚,听起来有些傻气,却真实简单到让人动容。
提耶有些生涩地抬手,俊秀墨黑的眉峰微动,回忆着儿时抱弟妹的方式,终是阖眸将人揽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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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便到了严冬时节,腊月初七是个绝好的黄道吉日,天师占了宜嫁娶庆典的卦象。整个菖都城四处张灯结彩,积了两个月的厚雪祥瑞一般四处整齐堆压着。
这一日,贵妃养子禁军指挥使迎娶中书令家的千金,城中宵禁尽解,朝廷在佛寺派发粥点,与民同乐。如此盛大的婚事,一则是应了腊月年节的景,二则更是天子对这位军中新贵的恩典。
北城外新赐的指挥使府第,灯火煌煌,虽是歌罢宴散的光景,往来宾客却依然津津乐道这位新贵的生平来历。
单独辟设的一处雅间里。
命妇女客们恭送着莲贵妃率先散去,江小蛮睁着圆溜溜的眸子,正在同桌上最后一碟近乎完整未动的糕点作斗争。
这席上的糕点都是最新的式样,竟像是专为她的口味布置的一般。
邬月蝉作新娘子,她今日天不亮就去作陪了,饿了一整日,偏到这会儿了,馋虫涌上来,对着命妇们未动的碟栗子蒸糕,恨不能一个个尽数吞吃了。
这么想着,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莲贵妃正要出门前,回头瞧见这一幕,勾唇温柔一笑,朝女官画偃吩咐了句才离开。
“男客席上也散了,奴婢方才在二道门的游廊边瞧见何大人了。”瑶华宫如今都知道提耶就是驸马,私底下还是习惯叫一声大人。画偃说着话,与一旁侍立的羊环递过两个包好的油纸袋,“娘娘知道你爱吃,嘱殿下夜食少些。”
江小蛮听了,忙抹了抹一嘴的粉糕,朝羊环挥挥手,嘴还鼓着一溜烟地就出了雅间。
四处人声正盛,她穿过一处处院落,跨过好几道形态各异的月洞门,过人少的地方,甚至还提了裙子小跑起来。
到了画偃指的地方,她站在在梅花状的漏窗后,踮脚朝另一侧看去。抄手游廊数步一宫灯,有八角形的,山水画的,描刻福禄寿字样的,更有种屏风转动的走马灯。从她站的这一头,光华各异,柔和阑珊得绵延了一整个游廊。
这一处布置得极是梦幻,而在游廊尽头,垂花门边,长身玉立着一个裹了大氅的熟悉男子。
便是隔得远,便是几乎日日相见,这般灯火阑珊繁华退隐处,男子的身影还是叫她看得痴了。
在梅花漏窗后才站了片刻,游廊尽头的男子便预感似得回了头。
越过这一地富贵显赫宫灯明灭,那双眸子古朴深刻,顿时就将这精心布置的院落比了下去。
环顾四周恰是无人,江小蛮提了裙子,步调轻快急切地朝那处跑去。到了近前,她习惯般地拉过男人的胳膊,傻笑着晃了晃,檀口下一对齐整秀气的板牙露出,笑的甜极了。
“她们说今儿西市就要开始放爆竹了,我睡不着也同姑姑说过了,索性你明日也要休沐三日的,就把西市逛个遍好不好?”
提耶瞧了瞧天际,时辰约莫快戌正了,今夜里虽是冷,却是天朗气清,风也没有一丝的。任由女孩儿晃着自己的胳膊,他垂眸拂去嘴角边残留的一点糕粉,带了些无奈地笑了笑:“殿下近来疯的厉害,可是又夜食吃多了,才不回去安寝,要拉我一道去夜游。”
“哎呀,本公主又不催逼着你同去的。若是困了,就暂在西市酒家歇歇,听说近来数国来朝,跟着使节来的底下人可带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呢。”
说罢,见他点头,她立刻转身,牵着人的手就朝外走去。
被她扭股糖般缠了这两月下来,他也早就不再排斥这般随意亲近的举动。相处久了,提耶发现江小蛮全是孩子心性,人却聪慧敏感,虽说是缠着贴着,却也是颇会照顾人的。总能注意到他的心境变化,从不会叫他有真正难受不快的时候。
他快走两步同她并肩,余光扫过那乌黑如云的发顶,看着她鹅黄衫子,月白袍袄,侧脸笑靥如花,一团欢欣活泼,哪里也瞧不出已然及笄的模样。
男人敛眉,不自觉地握紧了掌心的小手。今夜去西市,本就在他的预料之内。顺利的话,三月之期,恐怕都是不必的了。
第39章 .武备图利用
到了西市,顺着从大食天竺等商路而来的各国使节们,皆携有贩货的团队,将沿路各邦小国的特产带入贩售。五百年来,在这条驼铃阵阵的悠长丝路上,菖都所在,早已几易其主,却依然是多少番属臣僚们最终的归处。
狐裘孔雀,琉璃瓶玛瑙杯,西市不如东市贵气,殿宇楼阁却也是鳞次比节。且同南市一般,入市不必勘验凭证,虽已过戌正了,却依然是画舫灯火,星河满船,还有些团聚一处,举着火把朝西天行礼的不知名教徒们。一时间是气象万千,热闹非凡。
江小蛮在莽山养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入城的机会不多。此刻拉着提耶的手,一处处摊位人群挨挤过去。入目皆是新奇未见的玩意儿,甚至在一座圆顶尖碑的礼拜堂前,瞧见了一群刚入市的骆驼。
她掩口惊叫一声,兴奋地小跑过去。
骆驼们风尘仆仆,累得跪坐在地,却有个大胡子的领头人还在用鞭子催促它们起身。
“这是我第二回 瞧见了。”骄傲地回头朝提耶说了句,她毫不避讳地上前,摸了摸其中最瘦弱的一只,见它温驯又捏了捏耳朵,朝那大胡子问道:“你是要卖了它们吗?多少银钱?”
大胡子是个粟特胡商,本欲呵斥赶人,却在瞧见她身后人的面貌后,忙垂了头恭敬地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