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纨绔自得,从她嘴里柔声说出来,听着却叫人生不起气来。嘴里酥糖入口即化,千丝百缕的,是赵瞿从未吃过的。冲天揪一甩,他学着大人的口气:“再来一块,不许告诉阿翁。”
一会儿的功夫,提耶坐边上吃完了自己的面,就见那两个像两只偷油的老鼠把一个个纸包尽数都拆完了,赵瞿吃了一嘴点心末,连带着江小蛮也吃了起来。
“日日瞧你嘴里不停,正经午时不好好吃饱了,尽用这些点心撑肚子怎么行,把纸包合了,快去吃面。”放了碗筷,他起身一把将孩子抱起,刻意道:“小瞿,看你蛮儿姐姐从小这般乱吃,既坏牙也不长身体,你若学她,可是想将来同她一样?”
小童攀在他肩上,从高处瞧了瞧江小蛮的胳膊腿,冲天揪拼命摇了起来。
“不过小瞿年岁尚幼,偶尔吃着玩也是常理。”说着他单手抱孩子,另一手拎过数袋点心纸包,“走吧,我带着这些,叫你阿翁不可推辞。”
在他身后,江小蛮仰头看着这一大一小,咧嘴露出两颗板牙,雪白齐整得对着太阳,冲赵瞿作了个鬼脸。而后她有些不情愿地坐回桌前,拿起筷子吃起了素面。
说是送了孩子就回来,可还没等她面吃到一半,院门复开了,却是提耶抱着孩子又回来了,手上纸包却是送了出去。
原来赵家夜里要来个远亲,实在忙得连水也泼不进去,赵七见小孙儿与这西域僧颇投缘,也就难得腆着脸将孩子托他代管。
江小蛮倒不嫌他碍事,三两口吃光了面,见提耶自去洗碗,也就陪着小瞿一道喂花仔玩儿。
一直到未正时分,暖阳西斜,他劈柴挑水,和面备菜,入乡随俗,也就一个多时辰,提耶一个人便将百二十张饺子皮擀好,往水缸上架了层隔屉,存了皮子夜里备用。期间江小蛮和小瞿来学,却是尽帮倒忙了,两个小尾巴实在无事,便去院里用石子画地为牢,玩了半晌跳格子的游戏。
玩者尽兴,干活的也不觉着累。万事齐备,听见外院里的追打闹腾,提耶跨出厨间,便看见江小蛮独占了最顶头的格子一脸得意,赵瞿跳着要去够她手里的石子儿,控诉她耍赖。控诉不成,小童直接朝格子里挤去,却被江小蛮一把抱起,又给放了回去。
女孩儿挣红了圆脸,作了个招风耳吐舌的快意动作:“来呀来呀!”
这一幕,让他驻足难言,转瞬间好似回到了自己童稚之年,也是这般活泼好胜。原以为这一生青灯古佛,再不染俗情分毫,可偏生遇着这么一个痴缠难推的人,他心下一片安逸温情,只觉着那张圆脸上的笑意,比这冬日旭阳,还要澄澈和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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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都城的年节从腊月就开始了,除夕日百姓多于家中守岁,黄昏时,街道上本该寥落,只是西市附近多异族商旅,孤影茕茕,大年三十这日,反倒爱聚于酒肆茶馆,共跨汉历新年。
城西小院僻静,离着西市却只有二刻脚程。
家中无事,过了未时,江小蛮拉着赵瞿,提耶则牵着骆驼,同隔壁赵七说过了,便一道去了西市游玩。
直逛到日暮时分,各家酒肆灯火辉映。集市上才真正热闹起来,有扎动物灯笼的,吹糖人的,踩高跷放爆竹的,甚至还有许多外族客商,耍猴百戏,吹笛舞蛇。
他三人穿行去市,便也总引来旁人奇异目光。要说是一家人吧,江小蛮和赵瞿不可能是母子,倒似姐弟。若说都是同辈呢,边上跟着个提耶,又显然同他两个没丝毫血缘关系。
正在小瞿拉着江小蛮猜灯谜的档口,堤岸灯火暗淡处一个胡商,状似无意地晃荡过来,走到骆驼身侧,酒醉般撞了下,继而吟唱着不知名的异族歌谣,复又去了。
在他走后,提耶触及袖中纸笺,不由得变了脸色,隐去了全部的和煦。
第49章 .梦中人1你去了哪里
爆竹声直到丑时方些,内室塌上的女孩儿早已酣眠,而外间的男人却是辗转反侧,忧心难眠。
集市上那个胡商给他的字条上,只寥寥一句,写的是第二日见面的地点。可他却嗅到了山雨欲来的血腥气,隐约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
心海里思绪翻涌,一直到寅正时分,也丝毫没有睡意。
月牙儿初上,他竟翻身而起,在黑夜中悄声潜入内室,立在塌前,借月色细看起她来…
第二日一大早,江小蛮直睡到日晒三竿,她今日该去宫里拜年的。要动身前,正犹豫着是否要将他一并带着,就听提耶在一旁吹筚篥,停了停温声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江小蛮顿时不疑有他,只笑着说了句等她带些宫里的点心回来一道吃。
就见井边人温声应了,又自去与骆驼扫圈放食水。
她回身坐上公主府的小轿,殊不知这一别,竟就是整整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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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一间酒肆中,阿合奇一身风霜,正言辞急迫地同兄长说明西域局势。在他身侧,站着一人,正是昨夜撞骆驼的醉汉。
\"阿哥,如今诸部不服,汗王虽已登位,却是朝不保夕。\"
“是哪几部作乱,打的什么名号?”
……
激烈对答间,阿合奇狐疑着停了下来,这一次回去他见识了真正的战场,说话间也更是直白:“阿哥你究竟在想什么,若是从前的你,此刻怕已是用尽一切法子跨马出城了。难道……是被什么妖女迷了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