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地从左滑到右,一排过去都是一样的触感。又来到另一排,划到最角落时,布袋里的东西触感变了,不再是沙粒状的东西,而是硬邦邦地块状物。果然,是黄金。
这里,就是她父皇在万佛寺的预备。她抬起左手,手上那串玉佛珠氤氲着淡淡的绿意,似春日枝头初绽的生机。嘴角也不自觉地含了笑意,多谢你,送我这样一份大礼。
但可惜,还不够呢。
她看了眼精疲力竭的林成,蹲在他身边低声哄道:“睡吧。”
不会再有危险了。
她精心导演的这场戏演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情真
林成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而赵琼也找了个地方小憩一会,准备养足精神,待会好好地哭一场。哭泣是一件很劳心劳力的事情,她得确保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流的有价值。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人急切的询问声,赵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长空和身后的傅宪一群人,她眼眶含泪,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像极了大难过后重获新生时,那种又害怕又欣喜的样子。长空伸手要扶她起来,却被她避开了,自己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对着傅宪他们道:“你们可算来了,快,林成他受伤了。”
傅宪查看过林成的伤势,放松般舒了口气,“伤口没毒,就是有些失血过多。”皱眉撩起了林成右肩系着的那一团衣服:“这是什么东西?”压根没看出来是包扎的痕迹。
赵琼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救人要紧,那咱们先回去吧。”她刚要走,手腕便被人握住了,熟悉的气息带着微微的冷凝,赵琼不甘示弱地侧首望回去,两人无言对峙着。
傅宪尴尬地干咳了声,“救人要紧,救人要紧,那我们就先撤了啊。”身后一群人忙应和是啊是啊,然后脚底抹油,愉快地溜之大吉。
等到人都走后,赵琼像是转头转累了,回过头去,背对着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拉着我干嘛?”听上去分外委屈。
长空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松,她手腕上肌肤细腻嫩滑,宛如凝脂,紧扣着显得轻浮,但若是松开……他想起这段日子迎面碰上都要退回去绕道走的赵琼,还是没有松,诚恳地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赵琼冷呵了一声。
他看着她刮了数条血痕的后颈,疏淡的语气微微软化:“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不说,我也猜不透,到最后不还是你一个人生闷气吗?”
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她回答。正要说什么,却见她颊颈处微微颤抖,似乎在隐忍着呜咽,他放开手,转到她面前。果然,眼下满头土屑碎叶,狼狈不堪的小姑娘正在无声哭泣,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不是那种梨花带雨的哭态,而像是受了委屈又不敢告诉父母,偷偷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孩子,嘴角紧紧抿着,隐隐带着倔强。
这样犟的脾气。他叹口气,拿帕子替她擦着泪,认真的样子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一把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几乎是泣不成声地道:“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他们不肯放过我?”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显然是强压着哭音:“他们怎样算计、谋划我都可以,但是你不可以不帮我!长空,我只有你了。为什么你的心里永远装着那么多人,永远装着百姓。那么我呢?”
她抬起脸,明亮的眼睛盯着他,“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一个普通的天下人之一吗?”看着他永远不悲不喜的眼眸,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如果今日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你不会死。”他就着这样亲密的姿态,拨开她额前几缕凌乱的秀发,“我不会让你死。”这样紧密的姿势,这样暧昧的话语,却也没能软化他的心。即便离他这么近,近到踮起脚尖就能亲吻到他的唇,赵琼还是感觉到惶恐不安,她抓不住他。
她含泪带笑,摇着头退出他的怀里,深吸了口气,面色重新平静下来,“长空,你我要走的路不同,何必受我拖累呢?我会找个时间离开万佛寺的。你和你师父承情于我父皇,庇护我这段日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咱们因果两清。”她提步便走,裙角的梅花即便染上尘埃依旧傲骨嶙峋,恰如她此刻单薄而直挺的背脊。
“你想要我,怎么做?”温和的声音轻叹般从身后传来。
她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上扬了一下,又压住了,转过身来看着他,他眉头微蹙,如睥睨天下的佛祖,带着些许悲悯之色。
“我并非要你置天下人于不顾,亦不会让你做违背佛心之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想到天下之前,想一想我。”她将姿态放得很低,原本娇蛮肆意之人楚楚可怜起来,更易让人动容,“我和皇弟能依靠的,唯有你了。”咬了咬本就有些干涩的唇瓣,“至少,请替我们考虑一下,好吗?”她水汪汪的眼盈盈望过来,带着些许恳求。
见长空点头,她才破涕为笑,眉目间的愁苦一扫而光,人也重新变得娇气起来,不再像前几日冰冷的客套,搂着他的脖子要他抱,“你都不知道,我今日都快被吓死了。还好我机智,看到……”长空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抱起她的膝,将她稳稳抱在怀中往山下走,听着怀中阔别已久的叽叽喳喳之声,萦绕在心底那些微妙的焦躁也渐渐散去。
两人不经意地一对眼,赵琼原本的话戛然而止,纤长的睫毛蝴蝶振翅般轻颤着,收了声,安安静静地伏在他肩头,不说话了。耳垂微微发热,思绪跳脱地想:不知道长空是不是和她一样。她偷偷往上瞄,夜色是最好的遮蔽,但皎洁的月光却温柔地将真相照了出来,他的耳垂连同耳廓都有些泛红,但外表确实一如既往的清高无尘。
她愉快地闷声一笑,将头贴得更紧,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总感觉离他的心,又近了一点。
*
回到万佛寺顶要紧的事就是洗澡,吴大娘提着热水过来帮忙,见她身上刮擦地不少,后颈带背一片都有血痕,不由万分心疼地问道:“这是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赵琼偎在长空温热的怀里,嗅着熟悉的檀香,熏出了几分困意,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安慰吴大娘,“在山上没仔细看路,摔了一跤。”她抚着衣袖,微有些歉意地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可惜了干娘送我的衣裳。”虽然料子简单,但心意却是拳拳,赵琼是不忍心糟蹋的。
吴大娘爽朗一笑,替她加着热水:“你若喜欢,大娘再给你做就是了,一身衣裳罢了,比不得人要紧。”她伸手试了试水温,“这温度正好,你快洗吧,待会水凉了,可要过了寒气。”
赵琼再三谢过她,等她关上门,才脱下脏衣服,慢慢坐进浴桶里。浴桶底下有一个小凳子可以让人坐着,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进略烫的水里,等到憋不住时才抬起头,从内而外畅快地吐出口气。她洗澡时最爱的便是这一刻,因热水而带来的暖意在接触到冰冷空气的一瞬间散去,正如你从温暖的室内走进冰天雪地里,寒风吹过来的那一刹那,人被冻得一激灵,头脑就会分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