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看得津津有味,面上却是犹带哀色,吴大娘拉着她的手问道:“小荀呐,你住在东厢哪儿啊?回头大娘叫你哥哥来给你送床被褥,山里头秋风凉,你一个女娃娃身子怕是挨不住。”
哥哥?赵琼一顿才反应过来吴大娘是在说她儿子,她对自己倒是真的关心,赵琼笑里也多了些真诚:“不用啦大娘,我在西厢呢,那被褥够。”
就在长空的禅房旁边,嘻嘻,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柳大娘眼神更显古怪,试探着问道:“这西厢不都是大师们住的地方吗?”
万佛寺虽然收留了她们,可到底是与俗世界线分明,轻易不叫他们往西厢去。
赵琼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实不相瞒,我有个表叔也在万佛寺修行,故而我爹娘才带着我来万佛寺,现在我孤身一人,表叔想着东厢人多且杂,故而特意请了长空法师把我安排在东厢。”
原来是有关系的,柳大娘心思复杂的点了点头。吴大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有个表叔在呐,看我,表错情了不是。”
赵琼握着她的手:“大娘疼我,我心里也是感激欢喜,往后大娘若是不嫌弃,我也多来看看你。”
“到底是女娃娃贴心。”吴大娘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好,以后可要多来陪陪大娘啊。”
赵琼用力点了点头。
长空这才出声:“时辰不早了,晚课该开始了,贫僧先走一步。”
赵琼也找了个借口告辞,跟着长空一道走了。柳大娘看着他们俩相携而去,眼底浮现出沉思。
赵琼刚走出一段路就忍不住去拉长空的衣袖,谁知道长空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准确避开了她的手。
嘿……我还就不信了,赵琼伸手、再伸手,屡败屡战了三次,她没耐心了,直接扑到他宽阔的背上,这次长空没有躲,要是摔着了,只怕一晚上就哄不好了。
赵琼趴在他背上,手拢在他脖子前,得意洋洋地哼唧:“所以说,你躲什么呀,还不是被我抓到了。”
暖洋洋的体温隔着衣服透过来,还夹杂着女儿家独有的幽香,不由让人想起软玉温香这个词,实在贴切。
长空似乎叹了口气:“寺里人多眼杂,叫人看见了不好。”
赵琼立马警觉起来:“叫谁看见了不好?你怕谁看?”
什么叫借题发挥无理取闹,长空在这个秋夜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一直觉得这位平邑长公主是他修行的一块炼金石,起码在养气方面那是真真地磨得人没脾气。
他没搭理她,沉默着往前走。赵琼侧脸贴在他背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跟着他的呼吸节奏一起一伏,似乎还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好久没这样被人背着走了。上一个这么背着她的,还是皇帝呢。
赵琼眨了眨酸涩的眼,去看天上寥寥挂着的几颗星,方才那番哭泣,一半是惺惺作态,另一半确实真情流露。
“长空……”她的声音低的有些模糊,和平日的灵动大相径庭。
“嗯。”长空应了声,无意识的往左转了个弯,离宝殿远了一些。
“叛军攻城,父皇他不肯走,只让人送我和皇弟离开。还让我、让我……掩护皇弟”
说是掩护,其实就是让她去当箭靶子,叛军都围着她去了,赵和突出重围的把握就更大了。
“我刚听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父皇最爱我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她抽噎了下,眼角的泪洇到他衣服上,几点泪痕清晰可见。
多愁
赵琼虽称不上智多近妖,但她也不蠢,甚至拜她父皇那后宫三千所赐,她对于虚情假意,已经见多不怪了。可是皇帝,视她如珠如宝、对她呵护备至的皇帝,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把她推到敌军面前去给她那个病弱的皇弟挡箭,让她至今都不敢相信。
“父皇他,真的爱我吗?”赵琼喃喃问道。
答案其实两人心知肚明,皇帝自然爱她。她是皇长女,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甚至在赵和出生之前,她都是皇帝唯一的孩子。她的存在打破了长期以来对皇帝身体的质疑,再加上赵和的身子不好,对于这个身体健康,性子古灵精怪的女儿,皇帝就更加偏疼些。
只不过,赵和毕竟是男儿身。
“其实王侯将相,皇子龙孙,死后都不过黄土一抔。传承帝脉,也不过是世人妄求”长空平淡地道:“由因缘而来,随因缘而去,皆是空妄,皆为虚幻,所谓……”
他还没谓出个所以然来,背上就被人用头撞了一下,身后传来赵琼委屈中又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话:“你还是闭嘴吧。”
长空摇了摇头,没有慧根呐。
赵琼没缠着长空一起去上晚课,毕竟来日方长嘛。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是,她,赵琼,皇朝尊贵的平邑长公主,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听人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