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也不点破,只微微笑道:“是啊,刚端上来的元宵可烫了呢。陈三姑娘——”刚开了个头,陈三姑娘就忍不住道:“荀姑娘,还是叫我窈娘吧。”
纵然打断别人说话实在失礼,她也顾不得,敛下眼睑淡淡道:“陈家,已经没有三姑娘了。”
每个家族都难免有些秘辛,看来“陈三姑娘”也变成了陈家的秘辛了。赵琼并不惊讶,事实上当窈娘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个大概了,将她领上来,有那么点子善心,但更多的则是高兴。
瞌睡送来枕头,她正愁铺子人手不够呢,这不现成的助力来了吗!
她笑盈盈地哦了一声,毫不掩饰地问:“那窈娘你,现在打算去什么地方呢?”
窈娘摇了摇头,她并不真的向往佛寺的生活,只是想通过万佛寺摆脱陈家的束缚。所以从陈家出来后,她没有去万佛寺,而是在街上游荡,只因为一点:她已无处可去。
母亲说得那些话,并不完全是吓她。事到如今,窈娘反而有几分体贴母亲的心意,其实母亲对她,已是心软的多了。
“这样吧,不如你先跟着我,恰好我这段日子在筹谋着开个铺子,若真成了,还请窈娘为我坐镇,好不好?”
“您,开铺子?”窈娘今日一天不知受了多少惊吓,但都没有听到这句话来得震惊大。
昔日的平邑长公主要在街头开商铺!便是她母亲听了,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吧!旧主沦落至此,他们脸上也无光啊。
“这这这……”窈娘简直震惊到失语,这这那那的结巴了好一会,都快急哭了:“荀姑娘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贵族阶级最核心的观念,就是“礼”,礼有等差,秩序井然,昔日季氏八佾舞于庭,孔圣人见了,都要骂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如今竟要去做商人,倘若孔老夫子在世,岂不要被活活气死?
“你也说了,我如今是荀姑娘了。名字都换了,做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日月已换,可这人呐,还得活下去。”
“新皇当日既能施恩于……”窈娘对赵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只能含糊过去,“想来也会愿意施恩于姑娘的。”
“不错,新皇是有此意,可我更想靠自己。”
可我更想靠自己。
窈娘眼神倏地一亮,赵琼不知怎么形容这种光亮,好像是从瞳孔深处燃起的火花,炯炯有神,比她手里的莲花灯的灯花还要亮上许多。
靠自己,而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夫人,这就是自己想要过的人生,不是吗?
窈娘点头,片刻后,又像是嫌自己刚才的表态分量不够似的,又连点了好几下头:“好,我答应你!”
吃完饭,顺道去码头携了凰儿一道,几人先回万佛寺去。
毕竟——“酉方等人都急坏了。”
赵琼想起傅统领他们,不由得叹一口气。
到了万佛寺才知道,长空那句话,还是含蓄了点。
傅统领他们简直就像母鸡护子似的,一看见她,扑腾扑腾就扇着翅膀飞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姑娘,您没事吧?”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冒犯姑娘,某这就去砍了他!”
“呜呜呜呜呜呜呜,姑娘啊——”哭得最热泪盈眶的,当属傅统领了,“还好您没事啊,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
饶是赵琼这种花言巧语不要钱似的人物,也顿感棘手,再一看,凰儿和窈娘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要好起来,互相手挽着手,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她。
靠不住啊!
赵琼只能将期待的眼神看向长空。
郡主
长空到底还是靠谱的,比凰儿和窈娘靠谱多了。
险险脱困的赵琼拥着暖烘烘的被子,眨眼就进入了梦乡。
唯有傅宪心里装着事,辗转反侧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大梁,暗自祈祷:彦儿那边可千万要成功啊!胡达理一死,西北封地群龙无首,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赵氏能否东山再起,就在此一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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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达理死的第三天,黎帝下诏:胡达理举兵犯上,罪犯十恶,当即处决。
至于胡家的兵权怎么处置,皇帝只字未提,倒是皇帝心腹,御史台长官钱方有意无意透了一句:皇上宅心仁厚,不愿因一人,而累其家族。
听话听音,钱方这话的意思,明显是皇帝不愿意动胡家,那兵权,皇帝自然还是属意胡家人接手的。
钱方是皇帝心腹,他的话,自然就是皇帝的意思。既然皇帝有意透露出来,自然有聪明人把消息颠颠儿传到了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