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更多想做的呢,比如废除工籍,将贵族阶级垄断的工匠技艺重新投入到社会交换之中,从而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比如来一场广泛而深刻的土地革命,彻底瓦解地主阶级。——当然,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生产力的发展还没有到这个地步,步子走得急了,只会遭到残守势力的疯狂反扑。
所以他只能循序渐进,先开科取士,破除门阀政治;不限男女,是为了录用女官,提升女性地位,从而分化世家,如同当年汉武推恩。
嫡长子继承制解决了身份和财产的继承问题,从而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家族内相争恶斗的局面,而他,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皇上,平邑郡主到了。”小德子低眉顺眼进来通报
何鞍看向钱方,钱方略一点头,会意地出去了。
赵琼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何鞍挥手制止了,“郡主不必多礼,坐吧。”
小太监奉上香茗,赵琼接过,嗅了一口,笑道:“皇上如今的茶,比先前,是好的多了。”
“沈擎既死,底下人也如鸟兽散,此番,倒是要多谢郡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赵琼坐在下首,侧着身子看向皇帝,笑盈盈地道:“平邑自然不能愧对皇恩。”
“其实平邑此来,还为了替皇上解另一桩燃眉之急。”
何鞍挑眉:“——哦?”
他往后一坐,靠着椅背,一只脚还半翘起来,姿态闲适地撑着龙椅扶手,懒洋洋笑道:“愿闻其详。”
“皇上有意开科取士,平邑也觉得甚好。只是科考最要紧一条,得识字啊——”她语调婉转,看似玩笑,其实正切中问题所在。
何鞍的身子不自觉地坐直了,淡淡道:“继续。”
“各地官学或兴或废,无非是因为财资紧缺,无以为继。”赵琼说来心中还略有点惭愧,毕竟把钱都拿去修佛寺的是她父皇。
“所以,平邑此来,略奉薄资,还望皇上笑纳。”她双手捧着银票,恭敬呈上。
何鞍朝着小德子抬了抬下颌,小德子趋步到赵琼跟前,取了银票,再趋步跑到何鞍跟前,弯腰敬上。
何鞍看着银票的抬头,轻笑一声:“崔家真是——”
时来银票有官票与私票之分,官票是官府所出,抬头便会印制官票二字,而私票则会印制钱庄自己的名号,赵琼呈上来的这张,便出自崔家的鼎丰钱庄。
他盯着赵琼,饶有深意地问道:“不知平邑郡主和崔家,又有什么交易呢?”
“崔家来找我,无非是为了我弟弟”赵琼抬头看向皇帝,两人视线交汇,一时谁都没有移开眼。
“崔家是在给自己找后路。这点皇上与我心知肚明。而我朝崔家要银子,自然是为解官学财政紧缺之困。官学有了银子,才能资助寒门子弟,广收寒门。这些人他日及第,才会是真正的天子纯臣。”
何鞍面上一直是带笑的,但那不过礼貌性的笑,直到此时,听到“天子纯臣”几个字,才忍不住大笑起来,拍掌道:“好!说得好!崔鸣要是知道他用来对付我的银子,兜兜转转竟然到了我的手中,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皇上会让他知道吗?”赵琼笑着反问。
“自然是不能了。”何鞍遗憾地叹息一声。
他此刻才正眼打量赵琼,她两颊略丰,有点像薛宝钗的鹅蛋脸,但头小脸小,所以看上去不会太显雍容,反而有种轻盈的美感,略显郑重的皂色深衣更是衬得她肤白如玉,在阳光底下像是发着光。
如果生在现代,何鞍估计她也会是个精英高层,还是那种网上轮流转发美照夸赞的大小姐级别的人物。白富美出身,人又聪明有谋略,家道中落后独自创业,白手起家,重回巅峰什么的,简直是另一篇爽文代表。
不过很可惜,她生在古代,但——
何鞍:“郡主智计过人,也堪称的上是人才,如此人才,仅封个郡主,朕倒觉得有些可惜了。正好朕有意择封女官,要一个身份高贵、能压得住阵脚的,不知郡主可有意?”
想也知道,作为黎朝开国以来的头一位前廷女官,要面对如何巨大的压力。如果本人身份不够,亦或是心志不够坚定,恐怕还真胜任不了。
对此盛情邀约,赵琼的反应是:大可不必,敬谢不敏。
她起身福了福身,干笑道:“多谢皇上厚爱,但是平邑志不在此。”
让她看那些枯索无味,需要咬文嚼字去品读深意的公文,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干脆。
“不过若是皇上信得过我,我倒有一个绝佳的人选。”
“是谁?”何鞍好奇地问。
*
赵琼出宫时,已是黄昏时分。
她进了屋,就瘫在床上,闭着眼直喊累,娇气的模样看得凰儿抿嘴直笑。
她跪坐在床头,替赵琼把钗环都卸下来,绑得紧紧的头发也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赵琼只觉得头皮一松,浑身都跟着放松下来。
“进一趟宫,差点没给我累死。”赵琼嘟着嘴抱怨,昔日她是金枝玉叶,见皇帝哪有得着正装打扮?披着头发让父皇帮着梳辫子也不是没有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