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可惜了。她不过心里慨叹一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引着宝珠往长禧宫走。

  长禧宫正殿外头,居然有人专候着她俩——正是春纤。

  春纤今儿对着她,倒是一脸和气,眼角眉梢的喜色藏也藏不住:贤妃娘娘是何等尊贵,岂容得这丫头三番五次地冲撞,如今总算有她的好!

  忙不迭地打了帘子,先进去回禀一声,紧接着踅身一招手,让宝珠随她进去

  贤妃斜靠在美人榻上,细致腻白的手正捧着一只碧蓝的西洋玻璃茶盏。

  宝珠端然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礼:“贤妃娘娘懿安。”

  贤妃轻轻“嗯”了一声,随手将茶盏搁在旁边几案上。

  这个动作,通常是需要宫人伺候茶水了。

  勉强也能算是考较的内容。

  宝珠便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几案之侧,双手捧起案上一色的茶壶,往玻璃盏中添斟。

  注水声清泠悦耳,宝珠却暗知仍有不足:玻璃杯盏如今虽稀罕,论品茶之具,还是要推竹、木、泥、铁为上。

  她将茶水堪堪斟到七分满,双手奉于贤妃。

  贤妃露出几分笑意,似是赞许,然而却不伸手来接。

  说到底,还是为着宝珠那日不肯穿红,这口气难咽下。

  待个宫女如此苛刻,未免有悖于自己素来求的贤名,这点贤妃自然懂得。

  可她恨着宝珠,没准儿从上辈子就开始了。

  这宫女儿后来得了太子的宠,太子一登基,便封了她贵妃位。

  那时候的自己,则是多么潦倒呢?

  几乎是哀求着,希望新皇能将困在封地的四王召回来,许她们母子团圆。

  皇太后交恶已久,皇帝见不着面,也曾试着求到这位贵妃跟前。

  自然是徒劳的。

  一夜间从天上跌到地下的贤太妃,病痛缠身,四处哭告,那情形,如今想起来都寒心。

  所以才有今日掌管六宫、权势煊赫的贤妃。

  那么眼前这个见证过自己的耻辱、又同样二世为人的卑贱宫女,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两下正僵持着,忽然听见院中内侍朗声道:“圣人至。”

  贤妃微微色变,忙起身肃衣相迎,宝珠也得以暂搁下茶盏,行稽首之礼。

  皇帝迈步进来,在正中圈椅上坐了,瞥一眼,倒还认得出宝珠:“这丫头…怎么一再在你跟前出岔子?”

  贤妃展颜,亲自斟了茶,奉与皇帝,正要开口,却留心到皇帝扫过宝珠时的眼神。

  那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憎恶来:皇帝近几年,是越来越喜欢这些年纪足以做小辈的年轻女子了。

  而眼前宫女只凭一抹淡雅纤巧的背影,已经让皇帝想起故人旧影。模样不用说,这几年出落得更好了,满宫里也无人及她,这样垂首低眉地立着,显得婉娈许多。

  伴君多年,贤妃对于皇帝喜爱什么,不敢说是了如指掌,对皇帝厌恨什么,却很清楚。

  她略带嗔意,笑着不依他:“皇爷这话,说我一贯心量窄、不恤下也罢了,怎么连宝珠姑娘也冤枉了?原是上回我好心办坏事儿,害得宝珠淋了雨,病了一场,如今可不得叫她来,瞧着大好了,我才能安心呢。”

  皇帝“哦”了一声,慢慢饮着茶,目光仍不时徘徊在宝珠身上。

  宝珠自己也觉着了,模糊的不适感像看不见的细丝,结成了茧,隐秘而暧昧地束缚着她。

  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出声告退了,可贤妃仍跟皇帝说着话,没有可供她打断的空当:“宝珠姑娘这身打扮可真袅娜,妾身瞧着颇有咱们大徵刚立国时的风采。到底是皇后娘娘御下有方,不似妾身,太纵着长禧宫的女孩儿们,许她们插金戴宝,如今看着,反倒俗了。”

  不出她所料,皇帝的眼里分明浮现出一分厌烦来。

  国朝定鼎初年,为安抚人心、休养生息,宫中崇尚简朴,皇帝每餐的菜色不多于两种,皇后的衣裙上也没有繁复的纹饰,更不要说宫人内侍,乃至文武大臣。

  而今物阜民丰,许多风尚自当因时而异。皇后的坚持,未免显得不合时宜。

  皇帝朝宝珠一摆手:“你退下吧。”

  于宝珠则如蒙大赦,规规矩矩地又行过礼,便要却行出去。

  退至门槛前,没来得及转身,却听皇帝又道:“等等。”

  宝珠忙停住脚步,躬身以示恭听:“皇后近来,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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