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樱俪点了点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老夫人却摆了摆手:“不管做没做吧,我还是怕的……”
黎洛栖心里想笑,这老祖母的胆子倒是小小的,继续道:“我感觉那壮汉有些神志不清,而且从书院下山要经过一道溪河,我怕他摔了便远远跟着,当时桥头正站了位容貌艳丽的年轻妇人,两人一见便拥在一起,我想应该是他夫人,便放心回去了。可谁知道,第二日人就凉了,当时官府把道长抓走,父亲还极力说他一晚都在书院里,可他喝醉了无法作证。”
周樱俪眉心一凝:“所以就只有你能证明?”
黎洛栖摇头:“他们喝醉了我也不可能整夜守着,真说不准道长是不是故意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但父亲不放心,让我陪道长去认尸。”
老祖母:“……”
周樱俪:“……”
众人:“……”
站在院门下的月归张了张嘴,僵硬道:“少夫人的父亲也不是一般人啊。”
赵赫延托腮笑了声,就静静看着厅堂里的女人在表演。
黎洛栖继续道:“尸首确实是壮汉,道长也说过他会有血光之灾的话,无可抵赖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就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道长,他抹眼泪求我帮他,说如果活下来就一定会报答我……”
老祖母点头:“原来所说的报恩,是这么个经过。”
周樱俪:“这哪里是他报答你,分明就是借我们侯府报答你!”
祖母赶紧拨回正题:“那你后面又用了什么法子?”
黎洛栖:“我就把看到的事情经过告诉了府衙大人,他便带着我去认人了,才知道原来那日桥头上的娘子不是壮汉的夫人,他夫君几日前刚回了云溪,大人抓他们回来审问,不过他们抵死不认。”
周樱俪皱眉:“那日的事情只有你一人看见,而且你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按理说府衙很难听信。”
黎洛栖笑道:“很简单啊,因为大人是父亲的学生,我的师兄,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从来没骗过他。”
她这话一说,底下仆人又低低笑了起来,只觉这新来的少夫人着实有趣,就连老祖母也笑了,周樱俪倒是忍俊不禁,“这么说我也得信你说的这些话。”
黎洛栖点头:“祖母,母亲,你们不知道,青云道长跟我说那壮汉是个屠夫,他观察过此人每三日要去杀猪,所以才会说人家有血光之灾,可谁知道让那少妇的夫君听去了,他本就因为被戴绿帽而怀恨在心,现在一听说这壮汉命里该死,便一下有了动力,于是在他跟自己夫人私会时下手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潦潦的几段话,却让在场的听者唏嘘不已。
老祖母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周樱俪陷入沉思,底下仆人面面相觑,不由在想,这青云道长到底是灵,还是不灵呢。
周樱俪刚要开口,忽然见院中仆人突然散开,方才的嘈杂瞬间湮成一片寂静,就连厚雪压枝桠的声音都能听见。
厅堂里的两位主母神色微微沉敛,黎洛栖背对着院子,一副听候发落的姿态,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轮椅声,蓦地转头,就对上了赵赫延那双沉谙的目光。
黎小娘子吓了跳,旋即站到角落里,双手紧张地抓着手帕,低头看翘头履上的花纹,夫君知道她的冲喜根本不是天定卜算出来的,而是一场人为安排的婚姻,肯定要把她杀了。
“知道嫁来侯府是冲喜的么?”
忽然,轮椅上的赵赫延沉声开口,眸光凝在她头上的步摇。
黎洛栖轻轻摇头,那步摇就晃了。
赵赫延忽然笑了,“那道长骗了你,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男人容颜苍白,眉峰如终年积雪,轮廓却深邃如山棱,便是一笑,在这冬日里都是寒气深深,让人不禁心跳发紧。
高堂上的祖母起身,周樱俪见状忙上前扶着,两人挡在黎洛栖面前:“阿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嫁入侯府是她的福气。”
赵赫延眸光冷然地扫向这满堂黑压压的仆人,“福气就是让侯府的下人都来这儿瞧你们三堂会审,是不把他们当外人呢,还是把这位世子夫人当外人?如何,祖母和母亲是要把我夫人逐出侯府么?”
三言两语,世子爷把在场除了黎洛栖以外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遍。
仆人们恨不得自割双耳了,高门侯府里的秘辛知道得越多可不见得是好事,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他们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又回头看了眼黎洛栖,小姑娘垂着脑袋,方才还活泼灵动的,此刻一看见世子就缩在一角,显然是怕他了。
心里轻叹了声,朝姑娘走去,牵起了她的手,拍了拍手背,温蔼道:“孙媳啊,你别怕,不要哭,若是世子欺负你,你便告诉我,他母亲治不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绝对不会让你在侯府受委屈的!”
一番话,黎洛栖本来都酝酿水意的清瞳怔了怔,再一看母亲已经朝院里的一众仆人道:“今日之事谁要敢说少夫人半句闲言,我就碎了他的嘴巴。”
众人:“诺。”
黎洛栖:???
她噎了口气,再看赵赫延,男人手心托腮,眸光里蓄着抹笑意朝她侧侧落去,如扶柳携光压春色,他说:“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栖栖哭了:其实我当时已经想好要走陆路还是水路回扬州了。
柿子哄着:其实我当时已经想好要跟你走了。
女鹅特别好哄,柿子说什么她都信,没法子将军光环太重了。
二更在今晚九点。
看到有小可爱评论29-30章的情节,两人是先婚后爱,这个婚是有名有实的,对于行动力极强又不知能活多久的柿子,他看中猎物等到时机就会立马收网,病娇的占有欲绝对不是因为要死所以放过你,而是就算死了也要占有你。而在此之前,栖栖的每一个举动都戳中了柿子的心,猎物完美地在捕猎者面前蹦跶呢,柿子不会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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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顺毛捋了·✐
黎洛栖被赵赫延领回了扶苏院,透白的小脸还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这位冷面夫君。
轻轻咽了口水,小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要撵我走……”
忽然,赵赫延那双狭长的瑞凤眼投了过来,她惊慌地撇开,到了喉咙里的话又打转着不敢探出去,只双手紧紧地揪着手帕。
“你要如何?”
与他眸光一样低沉的还有他的嗓音,一并压在黎洛栖心头。
“我也不会……赖在侯府……”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娇软的身子坐在圆凳上,低着纤细白嫩的脖颈,“只有一样,世子把我的嫁妆还给我,好吗?”
“嗤。”
赵赫延忽然笑了声,又凉又淡,修长的手指捏起桌上瓷杯,指腹轻轻碾了下,只听瓷石碎裂之声,黎洛栖蓦地抬头,下一秒清瞳睁睁,就扑到他手边,“松手!”
瓷器不是珍珠宝石,碾碎了就都是扎进手里的碎片。
她紧张地用帕子隔开他的指腹与瓷杯,就听他的声音落在头顶:“让你走便走了,黎洛栖,你当真是一点留恋都没有啊。”
男人的声音很沙哑,刮过少女心尖,她咬着唇,还在用力将瓷杯掰开,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抵抗赵赫延呢,喉咙一下就漫出了酸涩,委屈得眼眶也湿了,最后索性双手跟他一起捏着瓷杯,仰头对上他的眸光,“那你呢,知道真相了,会赶我走吗?”
幽深的瞳仁微怔,手中瓷杯的破裂声愈响,“你之前和我说过跟青云道长的交集,我并未赶你走。”
听到这话,黎洛栖低着头,“可是新婚那夜,你就赶我了……”
赵赫延让她一噎,心就像被她的委屈泡软,低声道:“松手。”
“我不。”
“现在跟我倔了,方才在莲芳院怎么就不倔,恐怕祖母和母亲让你走,你心里都想好退路了罢。”
黎洛栖感觉赵赫延要捏碎瓷杯的力道松了些,咽了口泪水:“从前我常听人说,一个女孩子嫁到夫家是没有亲人的,她与这个陌生的地方唯一的牵连只有丈夫,如果别人欺负她了,丈夫还不哄她,还要摔杯子的话,那这个女孩子就会过得很苦……”
赵赫延动作顿了顿,黎洛栖想趁机拽杯盏,就听他道:“如果有一日,所有人都赶这个女孩走,她是不是就会二话不说地离开?”
少女闷声道:“那得看她的夫君怎么做了……”
赵赫延低下头,指腹挑起她的下巴,迫得她视线落在他脸上:“那她的夫君该怎么做?”
“当然是想办法留下她,求她不要走,永远跟她站在一起,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不信,只听她的话。”
赵赫延剑眉微凝,求人的话,他这辈子没说过,为保有效,他问了句:“夫君求了,她就会留吗?”
黎洛栖觉得硬拽瓷杯是没用的,蓦地脑海一闪,想到从前有一次惹了赵赫延,自己就误打误撞顺毛捋了,于是松开他的手,转而曲起右膝,双手攀上他宽大的肩膀时,膝盖就从中间推了进去,人也顺势坐在他右腿上,脑袋耷在他的肩头,温软的唇畔似有若无地触碰他的耳朵,说了句:
“会的,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她声音软软绵绵,只以为赵赫延吃的是她的软哄,实则她放软姿态时媚而不自知的音线才最致命,贴着江南的温婉与水乡的柔媚,就在赵赫延沉沉的气息落在她肩头时,身后响起瓷玉破开之声。
她蓦地扭头,睁睁地看着方才她使劲要抠出来的瓷杯就这么命丧他手!
软白的指尖赶紧捧起他的左手,正要检查有没有伤到,却感觉腰身让他揽紧,耳边是一句低哑如海风掠过的嗓音:“不论谁来把你拽走,我都会把他的手砍断。”
黎洛栖心跳骤紧,猛地扭头看他,弯细的眉心蹙起:“你这是求人,还是威胁?”
男人的鼻梁高挺,压进了她脖颈,说话时唇畔撩着她腻白的肌肤:“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他说得好可怜啊,黎洛栖嘴角忍不住弯起,虽然赵赫延是一个动不动就要砍人的偏执狂,但顺毛捋的话也能听话嘛。
“那如果今天我没蹚过去,你的祖母和母亲非要我走,说我是骗婚呢?”
赵赫延搂得她更紧了:“我是摆设吗,找我。”
听到这话,她跪直起身,双手捧着他的脸:“那多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赵赫延掌心揉着她的脖颈,薄唇刚要贴上,房门就让人敲响了。
那双剑眉陡然凝起冷风,黎洛栖想到上次在书房里赵赫延暴躁地扔杯盏,忙低头在他唇边啄了下,见他敛下戾气时下了轮椅,安抚道:“我很快回来。”
赵赫延看着她小跑出屏风外的身影,烫得他眼眸发红。
房门外,几位嬷嬷正襟危站,“少夫人,老夫人让您今晚去她那儿用膳。”
黎洛栖怔了怔:“祖母?”
沈嬷嬷浅笑道:“少夫人不必紧张,您会跟老夫人相处融洽的。”
黎洛栖扯了扯嘴角,她其实并不信这种讲得圆满的话,毕竟生活永远都是出其不意,就比如,她跟赵赫延说要去莲芳院时,他不肯:
“让下人回去。”
黎洛栖忙摇头:“不行,祖母就是邀我去吃饭,而且今天她都叫我孙媳了,应该没事的。”
赵赫延冷笑,“那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黎洛栖抿了抿唇:“可她是你祖母啊。”
赵赫延跟黎洛栖不同,他很能记仇的,她只好晃了晃他的手,撒娇地“嗯”了两声,“好嘛~”
赵赫延看她蹲在跟前,腿都麻了,“有什么事让一芍回来叫我。”
“我也没那么弱嘛。”
赵赫延剑眉皱起:“你方才不是说要麻烦我吗?怎么现在就不麻烦了?”
黎洛栖:“……”
赵赫延是多想她有麻烦啊!
“我知道了……”
赵赫延的气息压下,手掌的虎口刚好嵌上她精致的下巴:“知道什么?”
黎洛栖脸颊让他勾起,他一笑,她就忍不住发烫:“有事就找、找夫君……”
“没事呢?”
她脸颊上的肉让他捏着,嘟起的嘴唇糯糯道:“没事也找夫君。”
赵赫延满意了,修长的手指压下她毛茸茸的围脖,俯身在幼白的脖颈上咬了一口,“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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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扶苏院去莲芳院的路上,黎洛栖想抬手摸脖子,但沈嬷嬷在跟前,她连腰间束着的禁步都不敢闹出声音,正沉默地走着路,却听沈嬷嬷率先开口:“少夫人可是觉得这身锦衣不自在?”
黎洛栖下意识摇头,结果步摇又撞响了,不打自招。
沈嬷嬷:“老夫人喜欢相貌俊俏颜色明艳的孩子,您今日这番打扮就很得她老人家的心,您瞧,老夫人本是火急火燎地从明镜寺回来的,见着您脾气都歇了一半,等您解释完,就牵着你手喊孙媳了。”
黎洛栖惊愕地张了张嘴,难怪她初见老夫人就觉得她慈眉善目,一点都不信她千里迢迢地从明镜寺回来是对她兴师问罪的……
被沈嬷嬷这么一安慰,黎洛栖心里就有底了,看来这顿饭没什么大问题,直到她进了莲芳院,还没进门就忍不住打喷嚏——
“咳咳咳!”
“少夫人,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