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莱尔被她逗笑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问她:“珞,你听说过赛威凡尔家族吗?”
珞微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啊,我就说啊,乌兰卡大陆的精灵肯定都知道赛威凡尔家族,尤其是丁顿赛威凡尔亲王,真是人人都夸的大英雄呢!”说到这,西莱尔突然促狭地笑道,“珞,你知道吗?肖恩小时候可崇拜丁顿亲王了,他总说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去他的亲王军!你是不知道啊,当他听说亲王自请去坠星谷之后,哭着喊着说自己也要跟去,结果被他的母亲揍了一顿呢!”
“咳咳……”无端被揭了短,肖恩呛得咳了好几声,他匆忙灌了好几口水,一向冷静的脸变得面红耳赤,他辩驳道,“成为亲王军一直都是我的梦想,要不是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我肯定会努力实现这个梦想的。你还说我,当初你不也偷偷哭了好几天吗?”
西莱尔骄傲地抬起头,说道:“是,我是哭了!他可是乌兰卡人人敬仰的英雄,为我们打退了多少魔兽以及堕精灵?要不是他,我们能安稳地生活在这里吗?珞,你说,你喜欢他们吗?”
珞微吸了口气,继续点头。
“唉,那么好的人,为什么最后会有那样的下场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赛威凡尔家族又过得怎么样?”
“那是亲王的选择,是赛威凡尔家族的骄傲!我们应该感谢他们,不是吗?”看着西莱尔变得沮丧,肖恩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两个人的对话掀开了一段久远的历史。
多年前,赛威凡尔家族还是乌兰卡大□□大名门望族之首,就连精灵王都对他们客气三分。鉴于赛威凡家族的显赫功绩,精灵王甚至破例封家族首领为亲王。因此,赛威凡尔家族也是乌兰卡唯一的外姓亲王,极其荣耀。
地位虽然崇高,但赛威凡尔家族的家风却很谦逊,他们并不觉得身为贵族就高人一等,他们对待平民也客气有礼。那个时候,包括现在,乌兰卡的贵族们都极重视他们的门第和荣耀,淡薄的赛威凡尔家族像是一股清流,深得乌兰卡民众的推崇和赞誉。
在这片居住着精灵的大陆上还存在着一黑暗之处:坠星谷。坠星谷原本是封印黑魔气的地方,黑魔气在乌兰卡大陆是禁忌一般的存在,凡是被黑魔气污染过的精灵,无一例外都会变为堕精灵。堕精灵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翅膀会变成黑色,同时他们不能出现在乌兰卡被精灵神眷顾的光明之下,他们只能躲入坠星谷内,苟延残喘一般地煎熬着。
一百多年前,坠星谷的封印出现了异动,谷内的堕精灵与黑魔兽将封印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们几乎倾巢而出,肆虐周边。每当夜幕降临时,就是他们大肆杀戮之际。
距离坠星谷最近的兰多城深受其害,当时还是子爵的赛更城主无力抵御堕精灵,只能带领家人及部分城民弃城而逃。
后来,赛威凡尔家族的族长丁顿·赛威凡尔带领亲王军出战。经过一番激烈残酷的厮杀,丁顿将堕精灵及黑魔兽残军逼回了坠星谷内,并修复了部分封印。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坠星谷的封印无法从外部完全修复。丁顿亲王担心封印会再次出现问题,于是,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他毅然决定进入坠星谷,从里面修复封印,并在那里镇守。
等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后,遭到了他的妻子索玛的反对。一方面,她理解自己丈夫的顾虑,另一方面,她担心丁顿的身体状况。
众所周知,坠星谷并不适合精灵生活,那里弥漫的黑魔气会不断侵蚀精灵的魔力和身体。丁顿所说的进谷修补封印,实际上等同于慢性自杀。索玛当然不愿意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她坚持自己也要跟他走。
不仅是索玛,他们的儿子亚当斯也要跟随自己的父亲。赛威凡尔家族的人是很团结的,既然族长都要去镇守坠星谷,他们身为族人也当仁不让地追随他。
丁顿再三劝阻无果之后,便长叹一声,带着一去不返的决绝,携族人、以及他的部分追随者们进入了坠星谷。
这件事在当时造成了极大的轰动,那么一个古老又荣耀的家族,在面对危及同胞生命安全的危机时,那么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尊崇的地位,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撑起整个大陆的安宁。
后来,坠星谷被重新封印,谷内的人出不来,谷外的人也进不去。
乌兰卡大陆重新回归了和平与宁静,赛威凡尔家族却逐渐销声匿迹了。
原来,除了她以外,还有人记得赛威凡尔家族啊。珞微的手按在刀叉上,看着正在斗嘴的肖恩和西莱尔,她感到了一丝欣慰。
第7章 黑瞳
家里新晒好了一批药草,里面还有这个季节特有的凤美人、小金甘等药草,看起来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西莱尔原本打算去镇上卖掉,但她的身体越来越重,很容易疲惫,十几里的路程对她来说太辛苦了。
珞微坚持让她在家休息,表示自己一个人去镇上。
西莱尔不放心地问她:“你真的可以吗?”
珞微边戴上纱帽,边背上药草,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那……你记得别理科林那个老家伙。还有,这些药草可以卖二十个银币,别被他坑了!”西莱尔叮嘱道。
珞微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她滑下树屋,往艾伯镇的方向走去。
“如果有你喜欢的东西,你自己买啊!”西莱尔大喊了一句。
珞微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继续走。
树屋区的人早就熟悉了珞微不露脸的行为,虽然树屋区的居民都不富裕,但他们大多很和善,并不去追究隐情,偶尔还会和她打个招呼。珞微很平静地接受了大家的态度。
少了西莱尔,珞微的速度快了很多。等她来到药剂铺的时候,科林还是老样子,躲在柜台后捣鼓他的瓶瓶罐罐。珞微将包里的药草递给他,他不耐烦地翻了一遍,随即从抽屉里摸出十六枚银币扔给珞微。
珞微将银币一枚一枚地收好,然后她迅速地从药草里捡出两株品相完好的凤美人,转身就走。
“喂,你干什么?我钱都付了,你为什么把凤美人拿走?”科林大喊大叫着。
走出去几步的珞微转过身,她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四”的手势。
科林瞪着她,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他精明的小眼睛在珞微手上的凤美人上转了好久,最后,他一咬牙,无比心疼地又摸出四枚银币,扔在柜台上,砸得叮当响。
珞微重新走了过去,她先是取回银币,接着在科林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放下了凤美人,就在她真的要走的时候,科林又喊住了她。
“喂,我说,你想要解封剂么?”
珞微猛地转身,透过黑纱,她死死地盯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科林。
见自己成功吸引了珞微的注意力,科林摸着自己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子,脸上摆出一副刚想起来的表情,他掐细着嗓音说:“我刚记起来,我这里还珍藏着一瓶呢,一直舍不得卖。怎样,你想要吗?”
珞微的指尖掐进了肉里,刺痛令她忍住了几乎想要逼他交出解封剂的冲动。她肩膀耸动了好几次,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科林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珞微不停地提醒自己,况且科林脸上的算计是那么明显。她呼出一口气,沉默地松开掌心,里面躺着刚拿到的二十枚银币。她将手对着科林,表示自己只有这么多钱。
科林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几乎笑得前仰后合。珞微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等他笑够。
“哈哈……你太天真了!你知道解封剂多少钱一瓶吗?一百……是一百个金币!你的二十枚银币,连一口都买不到!哈哈哈……”科林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果然!珞微猛地攥紧手,将银币收了回来。
科林笑了好一阵,直到笑得都咳嗽了,他才灌了一大口水,水从他的嘴角漏了出来,混杂着他笑出来的眼泪,格外恶心。
“哈……”科林长舒了一口气,斜眼看着珞微,诱惑一般地说,“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如果你愿意和我做个交易,我就将解封剂免费送给你,怎样?”
珞微盯着他阴险的眼神,等着他的下文。
科林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里的贪婪一览无余。他痴迷般地说:“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纯粹的黑瞳,啊,就像是万丈深渊一般,随时都会将人扯下去。美,实在是太美了!一只,我只要一只就够了!只要你将你的眼睛给我一只,我就送你解封剂。比起恢复魔力,一只眼睛也算不了什么,不是吗?”
说着,他探出身体,将自己干瘦萎缩的手伸向珞微。
珞微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科林尖利的指尖向前伸着,就在他刚碰到珞微的黑纱时,“啪”地一声,珞微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同时,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冷漠地看了眼科林,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唉,真可惜,就差一点儿!”科林毫不在意地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惋惜地说道,“要是你改主意了,记得过来找我。我随时欢迎你哦!”
珞微迅速打开门走了,身后是科林暗哑难听的大笑。
珞微匆匆避入最近的角落,她靠着墙,不停地大口喘着气:好险!她真的差一点就被蛊惑了!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她竟然同意了科林的说法,不就是一只眼睛吗?用眼睛换魔力,很划算,不是吗?
就当她打算放弃眼睛时,脑海中呈现出了西莱尔真诚的夸赞。她也说过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她的笑容令她瞬间清醒了过来。要是自己真的失去了一只眼睛,西莱尔会伤心的吧?她不想让她伤心。
再多留一刻,说不定她就改变主意了,她只能落荒而逃。
背上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后怕也爬上了她的心头。还有其他办法的,不是吗?肖恩不是答应替她采龙爪草了吗?还有时间的,她可以再等等。
平静了许久,直到心底的迫切被重新压了下去,珞微才抬手将额头、脸上的冷汗擦掉。该回去了,不然西莱尔要担心了。她想。
她往回走去。等她经过镇上的小广场时,她发现那里挤满了人。乌压压的人群令她下意识地想躲闪,正当她压低帽檐,绕到人群外围时,她从人们嘈杂的议论声中,敏锐地捕捉到“堕精灵”三个字。
瞬间,她被钉在了原地,她缓慢地抬起头,往人群深处望去。等她的视线穿过人群间的空隙,落到被缚在广场中间石柱上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时,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灿烂的阳光之下,石柱上的人背后的三对漆黑羽翼格外刺眼,他浑身是血,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堕……真的是堕精灵!珞微吸了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看,他竟然是堕精灵!这里怎么会有堕精灵?”人头攒动,那些看热闹的人不停地交头接耳。
“是啊,不是说堕精灵无法出现在被精灵神眷顾的乌兰卡大陆的白昼吗?”
“你没看见他动都动不了吗?这就说明传言是真的。”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在这里要干什么?”
“谁知道呢?”
“说那么多干什么?堕精灵是被诅咒的罪恶的存在!杀了他!杀了他!”
不知是谁带的头,嘈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向他扔了块石头。被石头击中的堕精灵动了动,他抬起头,望着周围的人群,在短暂的茫然之后,他那一双比维德罗海还要湛蓝的眼睛里爬满了惊慌。
人们突然激动了起来,纷纷将能拿到手的东西全部扔了过去,一时间,石头、木头、鸡蛋、水果乱飞,他原本就不算干净的脸和衣服上沾满了秽物。期间,他不停地试图躲闪飞物,但被绑缚牢固的他躲闪空间有限。发现躲闪徒劳之后,他只好紧紧地闭上眼睛,将头往后缩。
珞微手脚冰凉:她认出了那个人!他的脸与记忆中的人完美重合,只是他的神情为什么那么畏缩闪躲?为什么像是变了个人呢?珞微很确定,当初她见到他的时候,他并不是堕精灵。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无力地看着施暴的人群。直到有人无意中撞到了她,她才回过神。
时间不早了,西莱尔会担心她的,该回去了。她出神地看着广场上的他,脑中一直回响着这句话。
回去,该回去了!不知道默念了多少句之后,她才艰难地转过身,然后逃一般地飞快离去。
她不停地奔跑,试图让自己不去想他,但那漆黑的羽翼却像是魔咒一般不停地缠着她。跑,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忘掉今天看到的一切!她边跑边不停地对自己说着。
第8章 堕精灵
等珞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树屋区时,西莱尔已经在树下等她了。她看见一路飞奔而来的珞微,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往前几步,喊了一句:“珞,你怎么了?”
这句话像一盆水,瞬间浇醒了珞微。她停住了,不停地喘着气,一双眼睛却是无神地看向西莱尔。
西莱尔见她没反应,更加着急了。她一把拉住珞微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她的身体,看她是否被人欺负了。
西莱尔检查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她只好小心地拉开珞微的黑纱,直视她的脸,在看见她面色潮红一脸汗水之后,她急切地问道:“珞,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是不是镇上有人欺负你了?你……”
看着西莱尔满脸焦色,珞微做了几个深呼吸,接着,她将西莱尔捧在她脸上的手轻轻拉了下来,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又让她担心了啊!珞微有些愧疚。
就算珞微表示自己没事,可西莱尔还是担心。珞微只好陪着她做晚饭,吃完收拾好之后,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了,珞微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夜深人静,她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入眠。广场上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他惊慌闪躲的眼睛、沾满了秽物的衣物轮番出现,害得她瞪大了眼睛,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外面很安静,但珞微的心却不平静。在地上翻了半天,她终于一坐而起:不睡了。她迅速地套上衣服,想了想,她又从墙角的杂物堆里翻出几根铁丝,将铁丝仔细地缠在手腕上之后,她叹了口气,打开门,从树上滑了下去。
她看了看四周,各家的灯都暗了。为了防止吵醒别人,她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直到脱离了树屋区的范围,她才放开手脚,往镇上奔去。